第二十七章
在盛大的欢送晚会举行的几天前，我和贾菲发生了一场争执。那一天，我们一起到旧金山，把他的自行车先送上停在码头边的日本货轮上，然后再到贫民区的理发师训练学校，剪了个便宜的头发，继而到“善心人”和“救世军”的商店，想买些长筒形内裤。走在蒙蒙细雨的街头时，我突然酒兴大发，便买了一瓶宝石红波特酒，拉贾菲到一条后巷喝将起来。“你最好不要喝太多，”他说，“不要忘了我们待会儿还要到伯克利的佛教中心，参加讲座和讨论会。”
“我根本不想去，只想留在这里喝酒。”
“但他们却希望你去。我去年把你的诗朗诵给了他们听。”
“我不管。看看这条烟雨蒙蒙的后巷，看看这瓶嫣红的波特酒，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像是在雨中唱歌吗？”
“才不。你知道吗，雷，卡索埃特说过，你喝酒喝太凶了。”
“他才喝太凶！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得胃溃疡？我有得过胃溃疡吗？我喝酒是我的事，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我是为欢乐而喝的！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喝酒，你可以一个人去参加佛学讲座。我会在艾瓦那里等你。”
“就为了喝酒而错过佛学讲座，这值得吗？”
“葡萄酒里自蕴含着智慧，管他的！”我嚷道，“再来一口吧！”
“不，我不要再喝了！”
“好，那我自己喝就好！”等我一个人干光整瓶葡萄酒，我们就回到第六街上，但我马上跑到同一家商店，买了另一瓶波特酒。我现在感觉很棒。
贾菲有点难过和失望：“你常常喝成这个样子，怎么指望可以成为一个好的托钵僧，甚至成为菩萨呢？”
“你忘了驯牛图的最后一个画面了？那个和尚最后不也是跟一个屠夫买醉去？”
“是又怎样？难道你像他那样，已经领悟到自己的心真如了吗？凭你那装满泥巴的大脑、沾满酒渍的牙齿和病恹恹的肚子，你以为你有办法领悟得到自己的心真如吗？”
“我并没有病恹恹，我好得很。我要的话，大可以从这片灰蒙蒙的雾里往上飘，然后像只海鸥一样，在旧金山的上空盘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关贫民区的种种，我以前在这里住过……”
“我也在西雅图的贫民区住过，不劳你来告诉我贫民区的种种。”
杂货店和酒吧的霓虹招牌在雨茫茫、灰蒙蒙的午后闪烁着，我的感觉棒透了。理过发后，我们就到一家“善心人”商店，在一堆大桶子里翻翻拣拣，挑了一些袜子、内衣、皮带和其他垃圾，花了几个便士。我不时都会偷偷把插在皮带里的酒瓶拿起来喝几口。贾菲对此感到厌恶。之后，我们坐上老爷车，开回伯克利，一直开到奥克兰的市中心。贾菲想在那里帮我找条合身的牛仔裤。一整天下来，我们都在找这样的牛仔裤。我一直都劝他喝酒，最后他让步了，喝了一点，又把他在我理发时所写的一首诗拿给我看：“在摩登的理发师训练学校里，史密斯紧闭着双眼，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以五十美分剪出来的便宜头发，会丑不可当。替他理发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学徒，身穿一件有橄榄色‘加西亚’字样的外套。店里还有两个金发少年，坐在理发椅上。其中一个长着一对招风耳，他对学徒小伙子说：‘嗳，你长得可真的有够丑的了，还外加一对招风大耳。’这话让学徒小伙子伤心掉泪，心想那不可能是真的。另一个金发少年穿着有补丁的牛仔裤和磨损得厉害的鞋子，用微妙的眼神盯着我看。看得出来，他是个在贫苦中长大，又在青春期饱受色欲所苦的可怜小孩。雷与我拿着瓶宝石红波特酒，在雨蒙蒙的五月天想找条合身的李维斯牌牛仔裤，却遍寻不着。始于中世纪的理发师行业，终于在贫民区理发训练学校的蹩脚学徒手中，大放异彩了。”
“看嘛，”我说，“要不是你一开始的时候喝了点酒，哪能写得出这样的诗来。”
“喝与不喝我一样写得出来。你整天都喝那么凶，我真不知道你要怎样获得开悟或有办法待在高山上。你一定会不断下山，把你应该用来买豆子猪肉罐头的钱花在买酒上，而最后，你会在一个雨天醉死街头，需要清道夫为你收尸。然后你会轮回转世，投胎成为一个滴酒不沾的酒保，以弥补你前辈子所种的业。”他显然真的很为我担心，但我只是继续喝酒。
当车子开到艾瓦的住处时，已是佛学讲座要开始的时间，我就说：“我留在这里喝酒等你回来。”
“好吧，”贾菲用黯然的眼神看着我说，“那是你的人生，你有选择权。”
他去了两小时。我感到沮丧，而且因为酒喝太多而头晕眼花。但我决心不要醉倒，决心要撑到贾菲回来为止，我认为这样可以向他证明些什么。突然间，在黄昏的时候，贾菲回来了。他醉醺醺地跑入房子，像一只在喊叫的猫头鹰一样向我大声喊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史密斯？我到了佛学中心以后，发现那里的和尚正在用茶杯喝清酒。全都是疯到了家的日本和尚！你是对的，喝不喝酒根本没有分别！我们一面喝酒一面讨论般若，到最后大家都醉了！棒呆了！”自此以后，贾菲和我没有再争执过。
喜欢达摩流浪者（杰克·凯鲁亚克作品）请大家收藏：(m.75zw.com)达摩流浪者（杰克·凯鲁亚克作品）起舞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