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一月，农历新年还未到来，一场几乎席卷全国的风雪，造成了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全国范围性灾害。
而卓兰芝，也在那场雪灾里，终是卧床不起。而酷寒的天气，更是加重了病疾。
拿着扫帚的王思妙在厨屋里打扫着，看到丈夫和儿子从外归来，她便匆匆的招呼丈夫到自己跟前。
“他爹，你到村口去，瞧瞧富华美华她们回来了不。都几天了，咋还没见个人影。”
“慌啥，这不还有几天才除夕嘛。再等等，到时候，她们肯定也到了。”
马景华并没有妻子那种紧张，他对妻子的担心，显得很是不理解。
可是，王思妙却是一脸愁容。望了眼婆婆小屋的方向，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唉，前些天娘还咳一咳的。可是你瞧，这两天，特别是今儿上午，我站在厨屋里，都听不到娘的声音了。他爹，我怕，我是怕娘撑不过这个年呐。你说，要是娘这么走了，富华他们又不在，娘得多伤心。”
妻子哽咽的一番话，犹如一记重拳捶打在了自己的胸口。再瞧向妻子时，她也抬着手背擦拭已然通红的双眼。
“前两天大雪下了这么多，路也封了。好不容易昨儿才来了电，电话里富华说他们几个在县里碰头以后一块儿回来。本来停了雪，今儿早上又开始下了，你说你这当大哥的，咋就没说上点心。待会儿吃罢晌午饭，你叫上几个人儿，沿着村口那条路走出去瞧瞧吧。富华要是开车，可别搁路上出了事儿。”
“呸呸呸，说啥呢？大过年的，你咋不盼点儿好的。我先去看看娘，过了晌午我就出去瞧瞧。”
虽然口头上对妻子的言语很不高兴，但马景华还是答应了下来。或许，他心里也有些慌了。
望着丈夫进了小屋，站在厨屋前的王思妙，深深一叹，惆怅地转回了厨屋。
“娘，娘。”
弓着身子凑到母亲身旁昵唤。
“景娃，回来了呀。”
转过头来的卓兰芝，睁开她早已浑浊不清的双眼，停在儿子呼唤自己的方向。
“娘，您现在觉着咋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儿子的询问，卓兰芝并没有做出回应。颤巍巍地从被褥里抽出手，探向儿子。
“娘，外边儿冷，快把手放回去，别冻着了。”
“景娃，刚刚你和思妙搁外边儿说的话，娘都听见了。你弟弟妹妹们是不是还没回来，待会儿你扶着娘起来，娘和你一块儿去迎他们。”一段话，卓兰芝几乎是用了全身气力。断断续续的许久才说完这些。
“娘，你开啥玩笑。”而对于母亲的请求，着实让马景华震惊万分。
“娘，这外边儿下着大雪，你病得又这么重。要是带您出去，万一出个意外，我怎么和弟妹还有叔舅他们交代啊。”
面对儿子的相劝，虚弱不堪的卓兰芝连连摇头。迷离的空洞，停留在了橱窗之外。
“带着娘一块儿去吧，娘怕，怕是等不着你弟妹他们回来了。”
一语言尽，说者愁绪，听者已是潸然泪下。
双手捧着母亲的手腕处，马景华匍匐在了床沿。
“景娃，带着娘一块儿吧，去接你弟妹们回家。”
“好，好，娘，儿子听您的，儿子带着您一块儿去接富华美华还有姗姗回家。”
过了晌午，在闻讯而来的几个乡亲的帮助下。马景华和妻子将母亲从床上抬起放到了轮椅上。
虽然许多人对此不能理解，并且还意欲相劝。但是马景华还是遵照母亲的要求，在为母亲做足了御寒保护后，推着母亲出了小院，离开了家。
而卓兰芝的出现，也让村子里的许多人都闻讯赶来。当卓兰芝一行走到小桥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位村民。
有疑惑的，有打招呼的，有细细议论的，还有默不作声的。
“景华，你们怎么把你娘带出来了？嫂子，这大冷天儿的，你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出来干啥呀？”
方春霞忧心忡忡地走到堂嫂跟前，握住她的手问了一句。卓兰芝的手，冰的没有一丝温度，方春霞更是将自己的袖口往下拽了一些，将她的手往自己袖口里塞。
“我，我想和景娃一道，接美娃他们回家。”
卓兰芝的回答，让方春霞顿时哽咽。升到嗓子眼的话，却是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人群之中的卓兰芝，或许是听到了溪水的湍湍之声，脑海里回想起的画面。蠕动着唇瓣喃喃而道：“这儿是不是到林叔家了？”
听到母亲的询问，马景华俯身凑到母亲的耳边：“娘，咱们到林爷家这里了。”
说罢，马景华侧过脸去看了一眼旧屋地址上正在新建的养老院主楼。他又开口和母亲交代了一句。
“这里已经拆了，现在盖着养老院呢。等到了夏天，就能竣工了。”
儿子的回答，让卓兰芝想起了之前规划新建养老院的时候，就已经把林国富秋芬嫂住了大半辈子的老屋拆除了。
或许是感叹于时代发展，又或许为那些依然能够记起的岁月而惆怅。
“都不在了，该走的都走了，我，也是时候走了。”
卓兰芝的一席话，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溢出了眼泪。
“景娃，推着娘，继续走吧。”
“好，娘你坐稳，儿子推着您走。”
一行人，默默无声来到了村口。平常走路仅需几分钟的路程，此时此刻在马景华特意的推行下，走了近十分钟。
当大家来到村口的大树下时，雪势仿佛更大了一些。阵阵袭来的寒风，时不时地将雪花拍打在脸上。
当马景华等人看向母亲时，她已闭眼蜷缩着睡去了一般。
“他爹，要不咱们就到这儿吧。我陪着娘在这儿等，你领几个人走出去瞧瞧吧。”
“好，那你们在这儿陪娘等吧。”
王思妙的提议，得到了丈夫的支持。而马景华也走到轮椅前蹲下身子，伸手搭在母亲的胳膊上，轻轻摇晃了数次，直到母亲艰难地展开双眼。
“娘，让思妙在这儿陪你，我去村口外边儿接富华他们。”
“去吧，娘在这等你们回家。”
微微地点着头，回应了儿子的请求。
在看了母亲两眼后，马景华也起身叫了几个跟来的乡亲一道，沿着村外的乡道一路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寒风凛冽的大雪中，众人下意识的组成一道人墙，将卓兰芝维护在中间。
和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丝焦急不同，不知何时沉睡过去的卓兰芝，却好似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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