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正应了王思妙所说的那番话，马富华的车，在距离村子七八里路的地方，因为雪天路面打滑，一个急弯处没刹住车子，一头撞到了路边的山体。
偏偏不巧的，车子的右轮又被石尖扎破。当马景华和他们碰头时，美华他们一行人，正站在车旁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你们几个到底是咋回事儿，为什么才到这里？知不知道，我和娘等了你们多久。”
这是不明缘由的马景华来到弟妹面前时，所发出的第一声质问，语气中，尽带责备。
“哥，你快别说了，快来帮富华把车推到路上来吧。我们在这儿等了好久都没见人来，车胎也换不成。”
美华慌张地走上前来指着车子催促大哥，不过，马景华并没有行动。相反的，内心焦急的他，竟然红了眼，抬手擦拭着淌出的泪水。
“还换啥胎呀！你们知不知道，娘都快不行了，她这会儿就坐在村口，等着我来接你们回家的。”
顺着清风滑过耳畔，听闻大哥带来的这个消息，站立在旁侧的美华姗姗他们，已然惊得说不出任何话。
马景华带来的消息，让在场的几个弟妹听了，无不错愕惊诧。
“景华，你们几个先赶紧往回走吧。我和他们在这把车推出来换胎，等会要是快的话，修好了我开回去把你们捎上。”
陪同马景华一道而来的马哲辉向他叮嘱道。
马景华激动地抬手拍打了他的肩：“哲辉，那这就拜托你们了，你们注意安全。”
“放心吧，你们也注意些，路上滑。”
得到马哲辉的答复，马景华便也招呼弟妹三人跟随自己赶忙返回。
就在他们跑出几步之外，马哲辉又叫住了他们。
“景华，你们要快些呀，别让姨等不到，带着遗憾走啊！”
说罢，马哲辉便转身走去了车后方。而他的一番叮嘱，也让马景华兄弟姐妹四人，心情变得沉重。
一路的磕磕绊绊，无数次的险些摔倒，兄弟姐妹四人的彼此搀扶疾行。他们怕，害怕见不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而在村口等待的众人，面对渐渐灰暗下来的天色，从最开始的焦迫，到现在的心急如焚。
“思妙啊！”
卓兰芝轻细的昵唤，让王思妙慌忙站到了婆婆面前。
“娘！”
“景娃他们回来了么？”
面对婆婆的询问，王思妙期待着直起身望向了远路，等来的，还是杳无音信。
“娘，再等等，再等等他们就回来了。”
“娘累了，娘先眯一会儿。”
“娘，你先休息会儿，等他们回来了，我再喊您。”
单手握着婆婆的手，王思妙又为她整理了盖在腿上的棉褥。
站在堂嫂身侧的马志军，伸手触碰了一下炭炉。“思妙，你娘这炭炉没啥火了。家里的灶炉里还有炭火不？”
“有，应该有。”
“那你回去给你娘添些炭过来。”
“好，我这就去。”
附和着马志军的嘱咐，王思妙急急忙拿起轮椅下的炭炉往家奔返，而马志军也为刚刚昏睡的堂嫂掖了掖棉褥。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王思妙离开仅仅几分钟，人群中，突然有人尖叫了起来。
陪护在堂嫂身边的马志军，赶忙起身望去。
“回来了，孩子们回来了。”
人群中，几个人异口同声的遥指相呼。在马志军确定远处走来的几个身影正是马景华他们，他也兴奋激动地转回身凑到堂嫂面前。
“嫂子，孩子们回来了，嫂子，你快看呐。”
激动地心情，马志军都好似忘了自己的堂嫂早已失明。
然而，任凭他如何呼唤，如何摇晃堂嫂的臂腕，都没有再等来她的丝毫回应。
“嫂子！嫂子！”
撕心裂肺般的呐喊，犹如一道震耳霹雳，等到众人回身看去时，马志军已经握着卓兰芝的手，双膝着地痛哭流涕。
“兰芝，兰芝。”
徐杰威无助而凄厉的呼唤，只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了。
而渐行渐近的马景华等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被抽了魂儿似得，慌然失措的不知作何。
“娘。”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美华，她嚎啕大哭地奔跑向母亲，在她身前跪地。
“娘，女儿回来了，娘，您的美娃回来了。”
“婶娘。”
紧接着，是疾走而来的胡姗姗。两个人各自握着一只手，感受她还未褪去的体温。
从家中端着新添炭炉的王思妙，也在几步开外，错愕的连手中的炭炉都摔落在地。看着丈夫几人围着婆婆跪地痛泣，或许是不愿接受这个现实。那一刻，她选择了逃避，擦拭着眼泪，背过身去不肯再看。
三年后
赶在国庆假期的空档，几个弟妹也从外归来团聚。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马景华和弟妹们，在后山半腰处的鸡场忙碌着。
刚刚升进初中的马园园，从山下拎着竹篮上了山来，为父亲和叔姑们带来茶水饼干。
“富华，美华，姗姗，先别忙活了，来吃些东西歇歇吧。”
等到几个大人走到树下歇息，满是好奇的园园走到父亲和小叔这两天在修的栅栏边瞅了几眼。
“爹，养殖厂不是都办起来了嘛，为啥咱们家还要弄这么个小鸡场啊。”
“你懂啥，那是你奶一辈子的心血。”
马景华简单干脆的回应了儿子的疑问。
“真麻烦，这栅栏年年都要修，为啥不用铁网呀，这样能用好些年呢。”
对于儿子的嘟囔，马景华没有再去搭理，啃咬了一口饼干，便将视线移开去了。
或许是触景生情，亦或许是思念亡人。
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马富华，在放下手里的茶具后，发出了一阵感叹：“真快啊，这两年，村子的变化真大呀。村子里家家户户也都盖起了楼房，养老院，养殖厂，还有新的村公所，村口的牌坊，都建起来了。”
“是啊，感觉就是一晃眼，一切都变了，咱们几个也一下子都这年纪了。”
美华附和着弟弟的话语发出感慨。
眺望着山下村子的面貌，一切如同置身梦中一般。他们仍能回忆的起，小时候村庄的模样，以及家的模样。
“时代在变，一切都在发展嘛。现在的这些，不也是婶娘以前最想看到的嘛。我相信，婶娘在天上看到这一切，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啊，娘会高兴的。其他的我们无能为力，但这鸡场，咱们还能为娘留着。就像当年她和爹一手修起来的那样，不会在咱们手里没了。”
在听完大哥的一番话后，几人的目光又转向了背后那道栅栏。
无言中，会心而笑时。
也许，先人远去，往事尽离，旧景不现。但唯独不变的，或许只有这里，后山半腰处的那道竹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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