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之事，如果再细究下去, 怕是会扯出一大堆人, 难免触及谁的利益，惹得他们狗急跳墙的。沈慎之有些若有所思。
无论如何, 如今除妖师的势力, 实在太大了，甚至隐约有了一种可一手遮天的有恃无恐之感。羽翼过丰，自然应当翦除。沈慎之轻叹了一口气，打算给皇帝写些东西递上去了。国师不涉内务，但是如果再这样下去, 除妖师迟早会成为国之大患, 而这就已经涉及到国师的本职了。
然而在沈慎之难得写了一次奏折, 陈述了娴妃之事中的疑点，指出除妖使或许牵扯其中, 又列出好几条除妖师如今的弊病，需打压整改之后，又突然从宫里听说了消息，说九皇子急病而亡。
当得知这个消息时, 沈慎之整个人都已经惊呆了。他当然知道，在宫中“急病”这个词, 算是一种很官方标准的掩饰之词, 大体就是“这个人已经被我们秘密处决了”的意思。然而他才跟皇帝说了, 这个人不能动, 居然没几天, 皇帝就改变了想法？这实在不能不让沈慎之多想。这是要......斩草除根？这一手做得可真是妙啊。除妖师的动作，真是快得可怕。
沈慎之唇角勾起讥诮的笑意，然而他还是得往皇宫走一趟的。在他当时触及九皇子“死”这一点，那一瞬间给他的警示，实在有些过了。只是不知道九皇子身死，到底会出什么问题。
所幸，皇帝没有真的那么作死。到了皇宫之后，沈慎之才知道，九皇子并没有被秘密杀死，而是被秘密送走了。
无论如何，九皇子的身份，算得上皇帝心中的一根刺。除妖使总是仿佛无意之中提及到他，旁敲侧击的说起关于半妖的事情云云，皇帝的不满与忧虑自然也慢慢累积起来了。在探得皇帝口风，知道九皇子不能死之后，除妖使又想到了新的方法：驱逐九皇子。而皇帝思来想去，竟也觉得这个方法极好。国师“遇难呈祥”“上天庇佑”的批命，让皇帝对于九皇子能不能活下去，怀有十分大的信心。
不杀他，已经是出于父子亲情了，他总不能在明知道这是个定时炸弹的情况下，还把他留在皇宫里面的。谁知道那些妖族余孽是不是会背着他联系九皇子？谁知道九皇子日后会不会被妖族蛊惑？这些都没有定数。把他送离实在是最好不过的处理方法了。皇帝对此十分满意。
“国师大人认为如何？”皇帝好像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一样，心情都放松了不少，看起来颇为愉悦。
沈慎之沉默：“陛下开心就好。”他还能怎么办，没死就完事了，皇帝总归还没有作死到某种地步。
“国师大人......看起来似乎对此有意见？”皇帝脸上的表情就敛了下去，半晌，他眯了眼，有些意味不明的道：“这些日子，国师大人和九皇子相处得很好？”
皇帝的记性，果然只能记住自己想要记住的。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当时沈慎之并不想见九皇子，是他让国师“偶尔”见对方一面。
沈慎之摇了摇头：“没有意见。跟他不熟。”他看向皇帝，有些犹豫，然而思索了一会儿，到底是把话说出了口道：“陛下......有没有察觉到，除妖使......”他斟酌了一下，到底说出了口：“管得太多了？”
皇帝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有些变了：“国师大人......是何意？”他想了想道：“除妖使所管的，不过是他们分内之事。这话如何说起？”
关于娴妃，关于九皇子。皇帝似乎都认为是除妖使应该做的。他居然说，那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沈慎之轻叹了一口气，从袖口取出那份奏折递给了皇帝。
皇帝接过看完之后，表情一时间难辨。
“此也乃......我分内之事。”沈慎之道。
“也就是说，娴妃到底是妖。死得不冤。”皇帝轻描淡写一句话将此事定性。他把奏折一合，道：“除妖师一事，确是问题，寡人暂且记下了。”
说罢，他看着沈慎之有些迟疑道：“不过......国师大人......是怀疑除妖使？”
沈慎之一时沉默起来。
“国师大人......是不是对除妖使有些误会？除妖使，是最不可能同妖族勾结的人。”皇帝道：“他们如果贪慕权势，当初又何苦做这除妖使，在皇宫枯守。想是外面那些除妖师，给他们拖了后腿......这一点确实，除妖师势力是有些大了......”
沈慎之看着皇帝，脊背挺得很直，像一株青竹。他突然笑了一下，笑意缥缈，仿佛笼在云雾之中，捉摸不透，把他一下与人拉开了极远的距离。这个人明明就在身前，笑容依稀，却让人觉得怎么也碰不着他的衣角：“陛下想如何认为，就如何认为。陛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事情他已经摆在他面前了，皇帝若是不信，他还能压着他的头，强行让他信了不成？
“国师大人是何意？”皇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字面意思罢了。”沈慎之敛了笑意，起身就要告退。
国师职责，进言预警，将忧患掐死于未起之时。他是尽了职责，其余的，也不关他的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国师管太多了，死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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