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府，荀庆秋早早地就回屋睡下了。
周遭很静，可不知怎的，她就是睡不着，心里思绪万千，一团乱麻。
倒也不是因为沈时的事情。
眼下，沈时犯了如此大错，众目睽睽之下，就算袁老太太有意维护自己的孙儿，也不好太过偏颇，想来，郭氏母子这次必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倒是今日她离开之时。回眸得到的那双深邃眼眸，好像藏着浩瀚星辰，又好似古井无波，叫人看不透。却情不自禁地沦陷进去。
反反复复，竟然都是他的影子。
想那时在清安寺初遇他时，他受伤不轻，面色有些苍白，却依旧映入她的眼中；又想自己病中，迷蒙之间感触他的温度，他的浅笑，星星点点地落在自己心上。不知不觉，温和渗透……
先前心里还想着他的来历，想着能否还能再见，如今得知他的身份。明知差距悬殊，不能妄想，却又在脑子里浮想翩翩。
早先袁老太太故意让沔妈妈引她到后厨，断然不会是为了沈时的，可不是沈时，难不成是为了李承澜？
越想，便又觉心乱几分，更是睡意全无。
侧了侧身子，陡然瞧见那白色纸窗之上倒映出一个人的剪影来，那人影停留在门口，似乎站了一会儿了。
荀庆秋陡然想到李承澜，想着他上次闯入四房来看她，登时有些面容滚烫，“谁？”
门外是樊妈妈的声音，“小姐，是我。”说话间，樊妈妈便推门而入了。
荀庆秋心底有些懊恼，她怎的竟然有些期待起李承澜来了？
撇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转头看着手里捧着一盏夜灯走近的樊妈妈，见樊妈妈将夜灯搁置在边上，问：“妈妈怎么来了？”
樊妈妈笑笑，“方才去了一趟祠堂，回来便巡了一圈。小姐还未睡下？”
“嗯，睡不着。”荀庆秋起身。靠在床头。
樊妈妈很是贴心地捧了外衣过来，盖在荀庆秋身上，面色一如往常般的慈祥和蔼，“既然这样，老奴便陪着小姐聊一会儿吧。”
荀庆秋点了点头。
“听说袁老太太动了家法，大老爷动的手，将大爷打得血肉模糊，抬去了学堂。在春围结束之前，怕是不得回来了。”
一阵凉风吹过，逗得那盏夜灯中火光跳跃，落在荀庆秋那张显得有些稚嫩的脸上，有些闪烁。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变化。
樊妈妈瞥了她一眼，又继续说道：“大夫人也在祠堂跪了一晚上，老奴回来的时候，她还在那儿跪着呢。”
这本是他们的报应。
虽然根本不足以抵消他们上一世对她造成的伤害，可到底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荀庆秋听闻，点头“嗯”了一声。
樊妈妈瞧着，不动声色地轻叹一声，宽慰道：“小姐不必多想了，今日你受了惊吓，想必也累了，早些入睡吧。”
荀庆秋点了点头，身子一滑。溜回被窝里，瞧着樊妈妈给自己掖好被子之后，又提着灯，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出去了。
翌日晨起，外头还在下雪。
荀庆秋穿过长廊的时候，目光落在远处房檐顶上，陡然停住了脚步。
雪并不大，纷纷扬扬地落在远处一片茫茫之中，隐约能看出屋顶朝上的轮廓，天是瓦蓝的。
到处一片宁静。
好似昨天那场鸡飞狗跳并未发生过一般。
霎时间，她觉得人类实在太渺小了，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天还是那般不受影响。
恍然间，又听见樊妈妈在身后唤她，“小姐？”
荀庆秋缓过神来，摇了摇头。随即迈步，径直走去了袁老太太屋里。
彼时，沈庋也在屋中，和袁老太太正聊着什么，听见沔妈妈通传，回头看她时，面上陡然覆上一层奇怪的笑容，让荀庆秋不由得心底一颤，急急避开沈庋的目光，垂着脑袋向二人行礼。
大抵是因为清安寺的事情，想着李承澜若是一直追查下去，势必要查到沈庋头上，她虽知情，可到底也只是一介女流，不该瞎参和的……
眼下，自然是保命要紧。
袁老太太瞧她拘谨得很，便伸手招呼她到自己身边，摩挲着她的手背，柔声问道：“昨夜你可受惊了，睡得可还好？”
荀庆秋温婉地笑笑。摇头道：“老夫人放心，庆秋无事。”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袁老太太面色和蔼，比起往常，略添几丝疲惫，可是还是强撑着笑容对她，大概是为着沈时的事情，想得她谅解罢了。
荀庆秋垂下头。默默不语。
袁老太太便道：“昨儿祠堂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沈时喝了酒，失了分寸，险些毁了你的清白。是他的过错，我已经差人将他送到学堂去住了。”
荀庆秋知道，这是袁老太太最大的让步了。
因而，她也十分乖巧地摇头。“庆秋相信大爷只是一时糊涂，庆秋已然忘却此事，今后，必不再提。”
说到这里。袁老太太果然眼前一亮，那和蔼的笑容也更深了几分，“好孩子，你能明白事理就好……这阵子过去。大抵也要到年关了，你这衣裳总归太过素净，回头，差人过去给你量量身，做几套新衣裳。”
荀庆秋点头应下，又跟着在身侧多聊了两句，等到袁老夫人乏了，才退出来。
荀庆秋领着樊妈妈和碧色走出好一段路了，陡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乍一转眼，便瞧见沈庋已经站在自己跟前了。
碍于辈分，荀庆秋硬着头皮行礼，“五爷。”
沈庋眼神闪烁了一下，目光在她面上转了一圈，“秋姐儿可喜字画？我那里有几幅顾恺之的作品。秋姐儿可否感兴趣？”
荀庆秋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这无缘无故的，沈庋干什么要请她过去赏字画？
她虽然跟着魏大娘学过一些诗书，可也决计没有到才学外露以至于让沈庋邀请赏字画的地步。
加上，此时沈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无不在述说着他的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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