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仰头看了看林间的鸟儿，不由感叹道：“世人所说的自由，大抵就是这般模样吧？”
云濯也抬头望过去，阳光从树叶的罅隙间洒下来，空气中有细散的粉尘浮动，林叶中鸟雀的身影若隐若现。
“都说鸟雀自由，殊不知天地也是它们的囚笼。都一样的。”她微微加重了语气，像是说给红袖听，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都一样的。”
身在红尘，没有人能真正得到自在。
两人走了一会儿，红袖便有些撑不住了，她停下来。看着走在前面的云濯，喘着粗气道：“小姐，我们出来也挺久了，该回去了吧？”
云濯也累了。听见她的话，点头道：“好，回去吧。”
上山时只顾着看脚下的路，这时下山，两人才有了赏景的兴致，尤其红袖，她是家生子，自小在府中长大。鲜少能有这样游山的机会，是以这时候格外兴奋，又因为是下山，脚程轻松。她转过头对云濯说去前边探路，不一会儿便摘了满手的花回来。
临近三月，乌啼山上已经开始有桃花盛开。她分出一枝给云濯，云濯不想拿，她便用以前云濯说过的话问她：“您曾经读诗，诗里有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今奴婢拿了花来，您怎么不接呢？”
云濯哭笑不得，也不想扫她的兴，于是接过花，又故作板脸状，问：“后两句是什么？”
红袖能想出这两句已经是好不容易急中生智的结果，哪里还能说得出后两句，她吐了吐舌：“奴婢一介粗人，哪里懂这些风雅物事？不过好花配美人，却是雅俗共赏的景致，今日谢过姑娘成全了。”
“好你个红袖，居然还敢打趣起你家姑娘来了？”云濯作势提起裙角要追她，将红袖吓得连忙跑开。
不过一会儿功夫，红袖便跑得没了踪影，云濯手里拿着花，一个人优哉游哉地往山下去。
但是没走两步，她就发现自己似乎是走错了路。
因为她明明记得从妙华寺上山的路上。没什么人，现在眼前却有仆婢忙碌，锦衣成群。她连忙转身正欲回去，忽然却被人叫住，正是她那倒霉催的哥哥：“四妹妹，我在这儿呢！”
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唇角扯开一抹僵硬的笑意，转身望过去，云宣和正冲着她热烈地招手，以他为中心的一众年轻男女也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她忽然想起来，今天也是章鹿学宫一众人相约出城踏青的日子。
可是谁踏青会踏到寺庙里来啊？！
来都来了，好歹也要打个招呼。她这样想着。款步走过去，到云宣和身边坐下，侧过头问：“哥哥你们怎会到这儿来？”
云宣和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说要来就来了。”
与云宣和一道坐着的，大多也都是与他关系颇好的纨绔子弟，见着云濯来了，态度十分亲和，纷纷同她打招呼。
“她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看她这一身打扮，想必是有备而来。瞧瞧你我，为了今日出行，俱是轻便着装，她却倒好。轻易便将我们比了下去。”
“真是好心机啊！”
……
云宣和完全没听见那些姑娘的风言风语放在，转过头去和身边的好友说话：“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妹妹可是生得姝艳无双？”
他的这位好友并非是章鹿学宫的学子，这次是和家中姐妹一同过来，未曾想在这里见了云宣和，是以才同他挨着坐下，听了云宣和的话，他笑道：“时常听你说起这位四妹妹，今日一见，方知二郎并非虚言。”
云濯感觉那些贵女投向自己的眼神都快化成刀子了。
她勉强保持着面上的笑容，应付着众人或恭维或暗含嘲讽的话语，最后是红袖来找到她，才终于救她脱离了苦海。
她站起来，唇边的笑意终于真切了些，对云宣和道：“二哥。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儿？”云宣和愣了愣，问。
他知道今天云濯是要出门找人画扇面，但方才看见她来，以为她是已经将事办好了，这时候是特意来寻他的，没曾想她居然还要走。
云濯歉意道：“寺中还有人在等我。”
“那你快去吧。”云宣和道，“别让人久等了。”
一旁有人听见云濯今日不是来同他们一道踏青的，于是松了口气，毕竟云濯实在生得一副好模样，谁若是与她站在一处，都要被比成地下的泥土。如今知道她要走，自然是欢欣的。
但也有人却又开始议论起来。今日一同来踏青的，个个家世非富即贵，大家现在又都已经长到了知事明理的年纪，清楚与高门大族的公子小姐交好是一件有利无害的事。但是云濯却不将这次踏青放在眼中，反而与旁人有约。什么人的约会能这样重要呢？
“莫不是有情郎在寺中等着云濯小姐吧？那戏文上不就说了吗，许多家教森严的公子小姐便是借着佛门清净地遮掩他们私会的丑事。”
云濯面上的笑意滞了滞，她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打扮得十分清丽，蛾眉尖脸的姑娘。唇边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正望着她，摆明了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那人身旁还坐着一些姿态秀丽的女子，被她们围在中间的正是赵玉萤，魏嫣然几人，她坐在外围，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云濯猜想她只是为了攀附魏嫣然，这才出言讥讽她。
她淡淡收回目光。不打算理会这人。若是与她撕扯，那才是给了她脸。
那人见她竟是丝毫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顿觉受到羞辱，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不知是哪家婢女过来询问：“请问云濯小姐可在此处？”
这婢女着红比甲，青蓝半袖，气度大方，穿戴富贵。可想而知主人家也是京都城里哪户世族出身。她以为是云濯又得罪了哪家世族小姐，于是欣然指点道：“那位红裙的，便是云濯小姐。”
婢女依言过去，来到云濯面前福了福身：“请问姑娘可是云濯小姐？”
云濯颔首。她又道：“我家主人方才与济明大师闲话，济明大师于是着我来寻小姐，说是已等候小姐多时了，山间景色比不得他笔下气象。还望小姐早些回寺中取画。”
云濯翘唇一笑，谢了婢女，回过头，果然见那女子面红耳赤，十分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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