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完，与云滟一道随行的嬷嬷便动了动，巧妙地挡在他身后，拦住他的去路。
云滟贝齿轻咬唇瓣，本就殷红的唇瓣因为牙齿用力的厮磨，愈发显出如血一般的颜色。
“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她眸色清冷，声音柔和，又看向他身边的小厮，道，“顾安，你去将母亲请过来。”
顾思岚皱了皱眉：“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天说？”
他对云滟越来越不耐烦。曾经看着明珠似的高门小姐，娶回家后，竟也磋磨成了一颗鱼目。
时至如今，他甚至觉得和她已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故而也对她的言行更为反感。在他看来。他们之间甚至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云滟道：“那你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办？”
顾思岚冷眼看着她：“你又这样，总是无理取闹。若是实在没什么事，不妨陪母亲抄抄佛经，也好为我们的孩子积下福报。”
“那你呢？”云滟方才在马车里，顾忌着嬷嬷就在马车外，连和顾思岚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生怕被嬷嬷看了笑话去。可是如今，却终于在他一次又一次地提到孩子之后爆发，她抬起头来，清亮的眸光中夹杂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恨意，教人仅仅是看上一眼，便会忍不住心惊，“你做什么？你去和杜秋月厮混，便算是对得起孩子了？顾思岚，你可真教我恶心。”
杜秋月，便是顾思岚那外室的名字。云滟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那名女子，顾思岚有负她之心，即便没有杜秋月，也会有张秋月，王秋月。但是等到云濯向父母呈上女子书信之时，她却还是没忍住，想要看看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最后，她便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你怎么——怎么会知道？”顾思岚骤然听见杜秋月这个名字，瞳孔一缩，愕然问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云滟说罢，不再去看他。
顾思岚自觉理亏，也不敢再说话。
纵然和云滟吵得再凶，但他一直以为云滟不知道他在外头的那些事，故而才能高高在上地指责她。唾弃她，可如今自己的好事被她戳破，他便少了那份底气。
这么一僵持，便把顾老夫人等来了。
顾家早年光景不好，往上数几辈，都是扛锄头的农民。到了顾思岚这一辈，偶然被私塾先生发现他很有几分慧根，顾家便没教他做过重活，后来顾老爷子去了，平日里上山下田便是老夫人一人，也没让顾思岚分半点心。
老夫人身材矮小，面色黝黑。纵然如今已是七十高龄，但仍然精神矍铄，穿着大紫团花的衣裙，见着顾思岚便心疼道：“这一去好些日子，我儿瞧着清减许多。”
顾思岚握了握她的手：“母亲这几日在家中可好？没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吧？”
老夫人摇了摇头，这才看向云滟：“听说滟儿一下马车就让顾安来叫我，这么着急忙慌的，是有什么事？”
云滟朝她一拜，刚想开口，却被她打断：“你可省省吧，方才你们说的，老婆子我都听见了。女子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想想方才和岚儿说话的态度，那是一个妻子和丈夫说话的态度吗？纵是在外面有人又如何，难不成我顾家还缺了你吃短了你穿不成？”
云濯见她面上并不意外，这时候也回过味来：“您早就知道？”
顾老夫人撇着嘴，挑剔地看了看她：“不是我说。你自那个孩子之后，迟迟怀不上，隔壁家的王婶说了，你这身子不好生养，平日里让你多吃两口饭，你看把你委屈得像是有人拿着刀在你颈边一般。但顾家也不能因为你绝后不是？你放心，秋月那丫头是个好的，她是我娘家的侄女，为人最是忠厚老实，待他日抬了她进门，决计不会与你相争。你就当多个妹妹服侍你。”
云滟心头大震，一时几欲不能言。
她还记得当初嫁到顾家时。婆母拉着她的手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女儿，岚儿若是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一定为你做主。”
却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婆母竟然就撮合她的夫君，与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她这尽心侍奉夫君婆母的几年，就像一个笑话一般。
她盯着顾老夫人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我是清河云家的五姑娘，出身清贵，可没有给人做妾的妹妹，这个好妹妹，谁爱要谁便要去，我也不同她计较，但她若是胆敢到我跟前来，我却不会轻易放过她。正好您与思岚都在，有的话，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了，今日回来，我是为了和离之事。”
“和离？”顾思岚闻言，惊呼出声，“你要和离？”
他看起来实在惊讶，仿佛是没想到曾经爱他深入骨髓的女子，居然也可以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地说出“和离”这两个字。
云滟点了点头：“顾思岚，新婚之夜我和你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顾思岚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你我夫妻几载，说过的话那么多，你想要我记得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好端端地，提什么和离？”
“我说过，我若爱一个人。便要他的全部。我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女人和我分享我的夫君，我的家庭。你曾经也答应过我的。”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粗糙的手指，在云家时，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五姑娘，后来初嫁顾家，夫君和婆母也对她多有爱护，只是好景不长，后来她便听到婆母在背后对夫君说，她整日不是绣花便是看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顾家是把她娶回来做小姐的。
后来也就是那天，她为了讨好婆母与夫君，第一次学着下厨做了羹汤。
但等到的也就只有他们的挑剔。她想，从那时候她就应该明白，她不该委屈自己的。
“如今你忘了亲口允诺我的事，居然还要反过来问我为什么和离？”她看起来失望透顶，“顾思岚，你看着我，哪怕有片刻，曾觉得亏心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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