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八月 S市
这是S市老城区屹立起来的一幢高楼，玻璃幕墙包裹钢筋架骨，泛出冷冰冰的绿光，在上世纪90年代盖起来的厂区宿舍和住宅中鹤立鸡群。
江妍这会正站在楼的顶层。站得高就意味着能看到平时不容易看到的风景。
那些被光鲜亮丽的广告牌霓虹灯遮蔽住的楼宇，在雨水洗涤下露出破旧的容颜。楼顶上青苔的印迹，碎裂的水泥地板，墙面上斑驳的裂痕，每一处都是醒目的。
越过楼顶往下看，因为地铁施工被占了两车道的马路拥挤不堪，路面早已被碾压得面目全非，车辆缓慢经过仍溅起巨大水花。
马路一侧的公交站内，十数把的伞撑开，伞下面是黑压压的人群。
雷雨狂暴一夜，今早仍未有收敛的迹象。早上班的高峰时间，公交车似乎来得更慢，好不容易来一辆，进不了站，前后门就被堵住了。
人收了雨伞，夹着包站在雨中，巴巴等着司机开门。好歹再挤上去一个啊。
江妍转了身，这满城的风雨，都与她无关了。
她所在的这间办公室很大，多余的空间里放下一座沙盘。她站在边上看，杨秘书细心地为她开了沙盘灯。楼宇街市广场次第亮了，灯光渲染连绵开去，闪烁着这家公司未来的野心和美景。
当然，这一切也与她无关了。
她是来离婚的，来得这么早，比上班族赶公车还早，显得她慎重又心急。
还是没有划算好，江妍坐沙发上边看报纸边想，呆会定要一句废话不说，递离婚协议书就如递给上司审批的单据一样不动声色：“麻烦你签一下，对，就是这里。”
人已进入备战状态，战争却迟迟未来。
江妍问杨秘，杨秘也不诧异总裁太太不知总裁行程，职业化的笑容和口吻：“昨晚十一点多温sir才回S市，今早没有太重要的事情，所以来晚一点。”
茶添了许多次，报纸前后翻了两遍，等的人这才推门进来。江妍舒口气，总算等到了。这口气舒完，也不见是安心。大概这漫长的两个小时里，有啥心气也都给耗光了。
她不知怎么开口，倒是温煦华把公文包往大班桌上一扔，眉毛一扬：“你找我？”依旧是那不可一世的做派。
离婚协议书一式三份，温煦华瞅一眼，再看江妍，有备而来的人自是一脸平静。
他望向窗外，这会真不是什么好景色。办公室立在半空，四面都是幕墙，四面都是黑压压的云层，灯开着，光却被吸走了，室内暗淡又压抑，好像全是脚下地毯灰头土脸的颜色。
天气不好，就不该来上班。温煦华低头看手上的协议书，内容很简洁，只说两人性格不合导致感情破裂，现协议离婚，承认目前双方财务状况，再无一字提及财产分割。
他扬了扬手中几张薄纸，嘴角一扯：“就这些？”
江妍不说废话。两人沉默以对。
过会儿温煦华再出声：“非离不可？”
她还是低头捧着茶杯，温煦华没再问了，靠椅背眯了会，才掏出签字笔，刷刷签上名字。
江妍这才开口：“有时间吗，再去盖个戳登个记，这手续才算完。”
温煦华坐着一直没动。江妍回身等他，他露齿一笑：“等会有个会要开，改日再去吧。”
江妍拿着属于自己的那几页协议书，离开温煦华的办公室。站在只有一个人的电梯里，看光洁如镜面的电梯门上映照出一张沉闷无趣的脸。
感觉两年前的自己，不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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