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越入主州府。
一阵人心惶惶之后，局势便也趋于稳定——反贼过境，查抄大户本来就是基本操作，历史上比比皆是，没什么可惊讶的。
于是州府内的中下层世家略微放下了心，开始考虑如何发展自身，填充大世家崩溃后的空白。但也就在这时，他们听说了最新的消息。
白越将入驻州府的军队分为四队，分别派出，沿途进行土地改革。在协助分田行动的同时，按照白越的要求主持公审。
以村庄为单位，对地主的公审！
清收田地，罚没财产之后，再对地主本人进行全村投票，过半数则处死。
消息一出，州内外有识之士人人侧目——倒行逆施、残虐无道，实乃前无古人的暴君恶徒！
与抄大户不同，这一举动的打击面太过广泛了。众多世家权贵是从乡间起家，他们更有无数远近亲戚至今还是乡间地主。
成千上万地主家属流离失所，涌向各地城中，投奔亲戚朋友，痛陈刁民的暴行。有世家暗中策划，在白越出行的街道上，安排了数百家属拦街哭诉，悲声震天。
“您要地就拿去，为什么非得赶尽杀绝？”
“我爹死得冤啊，他这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却被那些暴民用锄头打死了！天不佑善人啊！”
“我们的土地、我们的财产也是几代十几代人辛苦积攒下来的，谁家起初不是农民啊？”
“城里有钱人那么多，凭什么就欺负我们这些乡下人？”
……
纷纷扰扰，喧喧闹闹。
白越站在原地，一语不发。身后跟随的州府吏员大都是本地人，见此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等着白越做出反应。
最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无疑是杀人。
甚至不需要杀掉全部，只要白越一袖拂出，拍死几十个，其余人自然会仓皇逃窜。而且在这之后，也不会再有人敢做类似的尝试。
可是白越不愿意这么做。
很显然，眼前的数百人身后有幕后推手。了解白越过往的人都知道，他不会去屠戮手无寸铁的平民——这群地主家属，如今也与平民无异。
道德绑架对白越格外有效，他最多只能派人把眼前闹事的都抓起来。但州府内离心离德，这些人被关进监狱后，或许又会发生其它事情……
白越在嘈杂声中沉吟思索时，侧面忽然有二十多位老年人缓步走来。白越转头看去，倒是认识其中的一部分。
不仅有部分世家、商会的掌权人，更有许多德高望重的耄耋老者，以及城内学馆的老先生。他们的共同点是名声极好，白越刚入城时，甚至召集他们开过稳定局势的会议。
“你们不觉得，自己出现的时间有点太巧了吗？”
白越冷冷道：“眼前这批人，是你们找来的？”
立刻有老者摇头道：“并非如此，白先生。我等只是收到了信件，邀请我等在今日上午聚集此处，向您进谏。”
哭天抢地的数百人逐渐安静下来，而长街上的旁观者更多，每个人都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等待着白越最终的抉择。
“……说吧。”白越道。
一位商会创始人拱手道：“首先，还请白先生自立王号，建国称王。”
白越一愣：“这和今天这件事有关系吗？”
“有。自您宣布起兵之后，‘镇南王’之名就不可再用，而‘布袋王’更是江湖绰号，难登大雅。名不正则言不顺，若要定鼎天下，此时就须筑下名器之基。”
白越皱了皱眉：“这件事，可以改日再议。我想，这不是你们来此的主要目的吧。”
有另一位老者接过话头，凝重道：“我等……欲请君上收回成命。若您需要军费粮草，可令世家大族自行献上，但不可尽数抄没，否则今后将无人主动投诚；收地则收矣，但不可抄家杀人，只因乡间仍需有人维持秩序。无知农夫惫懒贪婪，想来君上是知道的。”
有人补充道：“老朽听闻，抄家时常有暴民争抢，以至于翻脸互殴，甚至不听您麾下军队的命令，罔顾律条礼法。”
“此外，君上虽限制了只能杀死地主本人，但消息传出后，许多军队未至的村庄自行开始公审。暴民们不只是分地夺财，更将其满门杀绝。也许地主本人罪有应得，但家属甚至仆役又何其无辜？”
德高望重的老人们一齐附和。甚至白越身后的吏员、不远处的围观行人都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这些老人代表着这个世界上的“公理”、“道义”，磅礴坦荡，不可阻挡。
这一刻的白越，感觉天下人都在与他为敌。
但心中感受到的并非冰凉孤寂，而是一股怒火熊熊燃起！
“暴民？无辜？大概吧。”
白越厉声道：
“但这几年间，无数人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出声，反要归罪于天灾？”
“这几十年间，官僚地主横征暴敛，一户户自耕农沦为佃户，一家家佃户有病难医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出声，反要吹嘘盛世大同？”
“这几千年间，无数亿人民挣扎求生、凄凉死去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你们手握强大的武力，执掌律法的权柄，背负朝廷的大义，无所不用其极地剥削着弱者的一切。现在，你们难道想用这些所谓的‘无辜’，抹消数千年积淀下来的滔滔血泪？！”
众人脸色变了，因为他们感觉到了绝顶强者扩散出的无形威压。他们看见，白越向前跨出一步。
二十六位老人，齐齐喷血倒地！
再踏一步，尽数化为肉泥！
紧接着，在无数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白越猛然扭头，望向远处数百人。他们恐惧得几乎动弹不得，有武艺不凡者翻身跃起就要逃离，却被白越一指凌空点穿！
“在你们的规则内，我玩不过你们。”
“所以，我要打碎这世间的一切常识，碾碎阻挡在我面前的一切事物！”
“我不会道歉。”
“我不介意做尽一切恶事，等到日月换新天，你们再用我的道德标准来审判我！”
“所以今日……”
“先请汝等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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