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想一面斟着茶喝,只听帘一响,抬头看时,艳光四射的震二奶奶已出现在他面前了!
“绅表叔,”她含笑说道,“这一天可把你累着了吧!”
“不累,不累!”李绅站了起来,“但愿天天是这种天气,那就很顺利了。”
“请坐!”震二奶奶向窗外说道,“就开饭吧!”
于是锦儿来主持席面,薛家送的菜以外,把自己带来的路菜也摆了出来。八个生片碟子,无处可以位置,摆在一张小条桌上,抬了过来,接上方桌,居然也是食前方丈的模样了!
“请上坐!”震二奶奶说,“绅表叔,你是长辈,别客气。让来让去的,就没意思了。”
“恭敬不如从命!”
李绅在想:严冬旅途,有这么艳丽的一主二婢照应着,在这么一间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吃这么一顿肴馔精洁、食器华美的晚饭,也是人生难得的际遇,让来让去的闹虚文客套,简直就是有福不会享!
因为这一转念,对于震二奶奶替他斟酒布菜,便都能泰然而受了。
“绅表叔的尊庚是?”
“我是吴三桂造反那年生的,今年四十八。”
“看不出,最多四十岁!”震二奶奶又问,“听说还没有表婶?”
“再也不会有了!”李绅笑一笑,喝了口酒。
“为什么?”
“古人说:四十不娶,可以不娶,年将半百,何必再动这个心思。好比八十岁学吹鼓手,也太自不量力了!”
“绅表叔也别说这话!五十岁续弦的还多得很呢!”
“那是前妻有儿女要照料,迫不得已。像我,孑然一身,何必再弄个家室之累?”
“说起儿女,我可要拿大道理说表叔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不想成亲,房里也该弄个人才是。”震二奶奶又问,“莫非舅公就没有提过这话?”
“提倒是提过。我说不必,就没有再往下提了。”
“‘不必’跟决不行不一样!绅表叔,我劝你还是得弄个知心着意的人。”
“知心着意,谈何容易?”李绅举一举杯说,“有这个伴我,也就足够了。”
震二奶奶笑了。“有个人陪着你喝,不更好吗?”她说。
李绅心中一动。“我倒从来没有想过。”他说,“那就更难了!又要知心着意,又要会喝酒,哪里找去?”
“只要肯下心思去找,哪里会没有?像府上这样大家,丫头带‘家生女儿’总有三四十,我就不相信会找不到一个中意的。”
李绅笑笑不答,从火锅里夹了一大筷子涮好的山鸡片、腰片,放在小碗里,吃得很香。
看他这一笑,有着皮里阳秋的意味,震二奶奶有些好奇,很想问一问,却又怕问出什么令人叹息的事来,搞坏了此刻的心境,终于还是忍住了。
“倒是小鼎,”李绅忽然说道,“实在应该早早续弦。震二奶奶若有合适的人,不妨做媒。”
“怎么才算是合适的人呢?”
“自然要贤惠知礼,能干而能忍耐,年纪大一点倒不要紧!”
“你说要能忍耐,这话很对,‘婆婆’太多,气是够受的!不过,”震二奶奶问道,“何以说年纪大一点的倒不要紧?”
这是李鼎自己说的话,甚至还作了譬方:“就像震二奶奶那样,二十七八岁了,我亦不在乎。”不过这话不便实说。李绅想了一下答道:“娶妻,各人的喜爱不同,有的喜欢婉转柔顺,像个小妹妹;有的喜欢爽朗明快,拿得出主意,做得起决断,像个大姊姊那样的。”
“这么说,鼎表叔是喜欢大姊那样的人啰?”
“当然应该这么说。”
“那么,绅表叔,你呢?”
“我——”李绅摇摇头,“我自己都说不上来。也许,也许跟小鼎的想法差不多。”
震二奶奶的量浅,此时因为谈得投机,又是陪着李绅大口大口地喝,不知不觉地已有了些酒意,想说的话也就更多。“绅表叔,”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呢?是像小妹妹呢,还是大姊?”
“震二奶奶是巾帼须眉。”
“那自然是大姊了?”
李绅笑笑不答,喝一口酒,拈了两粒杏仁,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而视线却只是随着绣春在转。
震二奶奶有些扫兴,谈得好好的,忽然冷了下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冷眼旁观,不须多久,便已恍然,怪不得他不愿娶妻。原来他是“玩儿”惯了,所以会中意绣春这种骚货。
其实,哪个男人不爱骚货?震二奶奶想到丈夫背着她跟绣春挤眉弄眼的丑态,胸口就酸酸的不舒服。忽然,她灵机一动,心里在想:何不趁此机会,把这个“骚货”撵走?
此念一起,就不觉得扫兴了。“绅二叔,”她说,“我看你既不是喜欢像大姊的,也不是喜欢像小妹的;得要又像大姊,又像小妹。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震二奶奶,你这话可把我问住了。”李绅笑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哪谈得到对不对?而且,我也想不出,怎么会又像大姊,又像小妹?”
“俗语说,‘上床夫妻,下床君子’,我得把这两句话改一改,‘上床小妹,下床大姊’。这话怎么说呢,下了床照料你的饮食起居,有时候还得要管着你一点儿,才能让你觉得是真的关切。这不就像个做大姊的样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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