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看看舌苔。”
又细看了舌苔,他依旧没有什么表示,起身往外走去,到得堂屋里站定,眼望着地下,嘴闭得极紧。
“朱大夫——”王二嫂的声音在发抖。
朱大夫抬起头来,恰好看到石大妈,顿时眼中像喷得出火似的,“你的孽作大了!要下十八层地狱!”他说。
他的话还没有完,刘四婆婆急忙轻喝一声:“朱大夫!”她往里指一指,示意别让绣春听到。
那就只有到王二嫂卧房里去谈了。“很不妙!”朱大夫摇着头说,“胎儿多半死在肚子里了!”
“啊!”听的人不约而同地惊呼,石大妈更是面如土色。
“而且看样子还是个双胞胎。”
刘四婆婆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孽作大了!”她又问,“怎么不下来呢?”
“攻得太厉害了!血下得太多,胞胎下不来。”朱大夫做了个譬方,“好比行船,河里有水才能动,河干了,船自然就要搁浅了。”
这一说,石大妈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就地跪了下来,“朱大夫,求求你。”她说,“千万要救一救!”
“恐怕很难。”朱大夫念了几句医书上的话,“‘面青母伤,舌青子伤;面舌俱赤,子母无恙;唇舌俱青,子母难保。’姑且用‘夺命丸’试一试,实在没有把握。”说着又大摇其头。
于是朱大夫提笔写方:“桂枝、丹皮、赤苓、赤芍、桃仁各等分,蜜丸芡子大,每服三丸,淡醋汤下。”
写完又交代:“这夺命丸,又叫桂枝茯苓丸,大药铺有现成的,就方便了,不然恐怕耽误工夫!”
“多谢,多谢。”王二嫂转脸向刘四婆婆问道,“大夫的——”
“不用,不用!”朱大夫抢着说,同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倘或好了,一总谢我;如果不好,不要怨我。或者另请高明也好。”他的脚步极快,等王二嫂想到该送一送,人已经出了大门了。
“王二嫂,”刘四婆婆说,“看样子,很不好,还得赶快去把药弄来。”
“是啊!”王二嫂茫然地说,“哪里有药店,我都想不起来了。”
刘四婆婆知道王二嫂此时方寸已乱,又无人手,她这个孙子虽很能干,到底只是十来岁的孩子,不敢差遣他上药店,万一误事,性命出入,非同小可。
终于还是王二嫂自己想到,左邻香烛店的伙计孙三,为人热心而老成,于是隔墙大喊:“孙三哥,孙三哥!”
孙三应声而至,由刘四婆婆交代:“到大药铺买桂枝茯苓丸,越快越好。”
“附近的大药铺,只有水西门的种德堂,倘或没有,怎么办?跑远了一样也是耽误工夫。”
刘四婆婆想了一下,断然决然地说:“没有就只好现合。”
“是了!”孙三带着药方、药钱,掉头就走。
药还未到,绣春已快要死了!双眼上翻,嘴张得好大,而气息微弱,冷汗却是一阵阵地出个不止。王二嫂大惊失色,高声喊道:“妹妹,妹妹!”
声音突然,只见绣春身子打个哆嗦,但眼中却无表情,刘四婆婆赶紧阻拦:“王二嫂,你别惊了她!”
王二嫂本来还要去推绣春,听得这话,急忙缩回了手,掩在自己嘴上,双眼望着刘四婆婆,眼中充满了惊恐与求援的神色。
刘四婆婆见多识广,一伸手先掀被子看了一下,跌跌冲冲地到得堂屋里,一把抓住她孙子说:“小四儿,赶快,再去请朱大夫!你跟他说,病人怕是要虚脱!请朱大夫赶快来。”
“婆婆,你说病人怎么?”
“虚脱!”刘四婆婆说得非常清楚,“听清楚了没有?”
“虚脱?”小四儿学了一遍。
“对!虚脱。”刘四婆婆又说,“快!能跑就跑,可别摔倒了。”
小四儿撒腿就跑。这时王二嫂也发现了,绣春床上一摊血,胎死腹中之外,又加了血崩险症。面如土色地赶了出来,只问:“怎么办?怎么办?”
“家里有什么补血的药?”
“我来想——”王二嫂尽力思索,终于想起,“有当归。”
“当归也好。”刘四婆婆说,“你必是炖了鸡在那里,我闻见了,赶紧拿鸡汤煮当归。”
说到这里,总是畏缩在后的石大妈突然踏上两步,仿佛有话要说似的,刘四婆婆与王二嫂便转眼望着她,眼中当然不会有好颜色。
石大妈忽然畏怯了,刘四婆婆便催她:“你有话快说!”
“我,我,”石大妈嗫嚅着说,“我去煮鸡汤。”
既然自告奋勇,亦不必拒绝。“那就先去把火弄旺了!”王二嫂说,“我去找当归。”
于是三人各奔一处,刘四婆婆回到病榻前坐下,眼看着绣春在咽气,却是束手无策,唯有不断地念佛。
好不容易听到外面有了人声,是小四儿回来了。“婆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朱大夫说,要赶快喝参汤,要好参!他不来了。”
“他怎么不来?”
“他说:有参汤,他不来亦不要紧;没有参汤,他来了也没有用。”
“这时候哪里找参去?”刘四婆婆叹口气,“要是在她主子家就好了。”
说着,便往厨房里走,恰逢王二嫂端着当归鸡汤走来,一眼望见小四儿,立即问说:“朱大夫呢?”
“他不来了!”刘四婆婆说,“说了方子,要参汤,还要好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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