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曹雪芹抱拳说道,“多承关照,感谢不尽,容家叔徐图后报。”
“言重,言重!”方受畴说,“不过我听几位大军机谈到令叔的案子,说皇上对和亲王府付之一炬,倒还不怎么在意,唯独鼓楼一片瓦砾,情殊可悯。因此,皇上交代,一定要把火首查明白。看样子查明白了会有严谴。这一层,令叔心里要有打算。”
这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曹雪芹当然不能明说,曹就是祸首,心头却是像压着一块铅那样沉重。
向方受畴郑重致谢以后,曹雪芹仍旧策马回曹震家,只见锦儿与秋澄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仿佛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一来,曹雪芹说话就格外谨慎了。
“见着了没有?”秋澄毫无表情地问。
“见着了。”曹雪芹决定报喜不报忧,“四叔命中有贵人,崔之琳枉作小人。”接着他将皇帝召见刘统勋,以及批示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崔之琳枉作小人,四叔命中也还得多几个贵人才管用。”锦儿说道,“如今又有一件差使要派你,你去看一看你姊夫。”
“仲四哥?”曹雪芹问,“什么事?”
“福生到现在没有来,第二次人去找,说早就出去了,看样子只怕是逃走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逃?”
原来曹雪芹并不知道,福生好赌,以及锦儿与秋澄上午曾派人去找他的这些情形。说了就来,至今不来,其故安在?
“我们在猜想,吴主事那里的款子,福生已经收到了,不是一场赌输光,就是还了旧欠,看看无法交账,只有一溜了之。”
“可是存折图章还在邹姨娘手里。”
“那不相干,随便使个花招就能把钱先领了回来,人家难道会不信任他?”
“这一说,他连吴主事那里都无法交代,自然非溜不可。”曹雪芹问,“你们让我去看仲四哥,是不是托他找福生?”
“不错。”锦儿答说,“他们镖局子的眼皮子宽,‘车船店脚牙’,无一不熟,有哪些赌场,也都知道。要找福生,只有托他。”
“好!我就去。”曹雪芹又问,“邹姨娘呢?她怎么说?”
“她怕还不知道这回事。现在也还不能告诉她,但愿能将福生找回来。你就快去吧!”
“四叔他们呢?”
“四叔看和亲王去了,回头还要到内务府去看来爷爷。”
“啊!”曹雪芹想起前一天曹曾说过,这天上午要带他到内务府去看来保,改写“亲供”,这上面提到起火的原因,是很重要的一个关键,文字上必须好好斟酌,因而说道:“回头我也得赶到内务府。”说完,匆匆而去。
于是曹雪芹匆匆赶到仲四镖局中,扼要现明来意,仲四满口应承,实时派人去查访。然后问起这天上午,诸人分头办事的情形,曹雪芹就其所知相告,仲四表示,他已经筹好了两万银子,请曹雪芹转告曹震,要用随时都有。
“眼前大概不必用,不过要用,恐怕不是小数目。”
“到时候再说吧!”仲四说,“四老爷是个要紧人,无论如何要把他保住,我倒想到一条路子,”他凑近了曹雪芹说,“太后那里能不能想法子说上一句话?”
仲四不知道宫里的情形,曹雪芹不便而且也没有工夫跟他细谈,只答一句:“还不必用到这条路子。”便即辞出,径自转往内务府。
他很少来内务府,又是闲散白身,所以一时竟不得其门而入,正在彷徨时,只见一辆蓝呢后挡车,辘辘而来,定睛一看,不由得一喜,他认得跨辕的正是来保的跟班来寿。
果然,他在门口站了不多一会,就看到来寿出来向他招手,等他走近了,来寿问道:“芹二爷找谁?”
“不就是老爷子吗?”
“请进来!”等曹雪芹进了门,他低声问道,“是不是得了消息赶来的?”
曹雪芹不解所谓,“什么消息?”他问。
“怎么,你还不知道?”
一听这话,曹雪芹便有些着慌,“什么事?”他说,“我一点不知道。”
“曹四老爷扣起来了!”
曹雪芹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问说:“扣在哪儿啊?”
“刑部火房。”
“糟了!”曹雪芹顿足说道,“这一定是奉旨拿交刑部。”
“不错。”来寿说道,“请进来吧。不过怕有一会儿等,今儿回事的人很多。”
引入堂官治事之处,在外面屋子里等候久久不闻召唤,曹雪芹心乱如麻,坐立不安,来寿倒是很殷勤,有空就来陪他,同时不断带来曹的消息,据说他先去看和亲王,竟被挡驾。接着来看来保,不曾看到,是由新任步军统领海望接见,不多一会就由内务府的人,护送到刑部收押。
“那,”曹雪芹问,“家叔家里还不知道这回事?”
“不,”来寿答说,“已经告诉车夫,回去报信了。”
曹雪芹略为放了些心,曹震此时大概已经知道了,想来此刻是在刑部火房照料。
“芹二爷!”来寿出现在门口,“老爷请。”
曹雪芹进门请安,口中叫一声:“来爷爷。”
来保没有出声,只摆一摆手,示意起身,望着曹雪芹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好。
终于开口了,“你先看这一个!”来保递过来一张纸。
接过来一看,头一句是“和亲王面奏”,便知是上谕的抄件,曹雪芹聚精会神地往下看:“其新府起祸之因,系工匠深夜油炸食物,油锅倾覆,而房屋新经油漆,地板复经下铺之石灰收燥,以致一经延烧,火势不可收拾。查和亲王新府,前经内务府大臣来保荐举工部员外郎曹督工承修,曹原任江宁织造,因承办上用绸缎,诸多瑕疵,并有亏空公款情事,查抄归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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