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瑛一直记得永纪二年的那场初雪, 雪下得很大, 整座京城都像是掩埋在这场白茫雪色里了, 风栖宫的红梅盛放在枝头,红的像火。
他收到皇后娘娘逝世消息的时候, 摔掉了手中的茶杯。“砰——”地一声, 刺耳至极, 在所有人心头狠狠地敲下一声巨响。
皇后娘娘, 怎么就,去了?
完了。天要塌了。
这消息来的太令人措不及防, 前朝后宫此时都乱了手脚, 高瑛是见过太多皇宫动荡无常的人, 然而在此时, 竟然也束手无策。
风栖宫的大门紧紧闭着, 这已经是高瑛守在宫外的第三日, 也是陛下长久地将自己的关在风栖宫内的第三日, 他赶走风栖宫内所有人,三日三夜, 一直抱着皇后娘娘的尸首。
风栖宫外大雪纷飞,跪在宫门口的越来越多,黑乌乌地,将雪都碎成暗暗的颜色。
高瑛抬头看到那枝盛放的梅树,娇媚无双, 像极了皇后娘娘的生前, 面若芙蓉, 颊似桃花。
可若不是病入膏肓,又怎么会离去地这般突然?
前方跪着一个人,那是长久以来隐匿在世人之外的国师大人,沉虚子。
怀里抱着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刚刚诞下的新皇子,一身道袍,脊背挺直地跪着。
也不知道国师大人用了什么法子,明明是刚出生的皇子,却皮肤白嫩,玉雪可爱至极。
一出世不久的新皇子还没有明白死亡这两个沉重的字眼背后所含的悲欢,一双漆黑的眸转的无知无觉,骨碌碌的。
雪下得更大了,四处纷飞夹着寒风,冰凉刺骨,有一片细小的雪花落到顾璨的脸上,他哭出了声。
没有回到母亲的怀抱里,失了归途的孩子便哭得更加大声,一声接着一声。
天幕沉沉,婴孩嘶哑不绝的哭声绕在宫外,压在宫门前每一个跪着的人身上,高瑛的背,俯得更低了。
为首的国师终于出声,“陛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
风雪呼啸,带着新皇子的压抑的哭声,沉虚子一遍遍地说着,不知说了多少遍,直到声嘶力竭。
“咔。”
风栖宫终于打开了缝隙,一道人影慢慢走出来,形销骨立。
沉虚子看到这位身姿永远挺直的大周皇帝一身狼狈地走出来,脊背被压垮,弯了下去。
顾隋时动了动布满红丝的眼睛,目光放到沉虚子怀中的襁褓上,顾璨此时哭得没力气了,正闭眼睡得沉沉。像他的母亲一样睡得香甜。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望了多久,肩上发上都落了雪。恍惚间,居然教人觉得他一夜白了头,苍老枯槁。
“娘娘身上的气运已经全数转移到皇子身上,此刻,已是魂飞魄散。”
“皇后娘娘为陛下诞下皇子,也是为我大周绵延福泽。”
沉虚子将手中的襁褓举到顾隋时面前,顾隋时缓缓抱过来,静静注视着襁褓内这个小小的生命。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就这样,留下孩子,离他而去。
倒是睡得香甜,他的母亲为他而死,他还如此无知无觉。真是没有良心的东西。
然后,缓缓伸手,停在他的颈脖处。
沉虚子袖中的手骤然蜷起,直直地盯向顾隋时的动作。
就在顾隋时的手指触碰到顾璨身上时,顾璨睁开眼,眼珠漆黑如墨,纯澈灵动。这双眸,与纤纤一模一样。
顾隋时停住动作,沉默了许久。
纪纤,你如此狠的心,将朕与孩子都一同抛下。
风雪呼啦啦地打着卷,将顾隋时身上的衣裳刮的猎猎作响,沉虚子看到这位永远骄傲着的大周皇帝,抱着孩子,被淹没在风雪中。
顾璨又哭了起来,他已经没了太多的力气,哭音细细哑哑。
顾隋时将他抱回风栖宫内,外头雪下得急,殿内暖气却是足,好似这般就会纪纤身上的冰凉驱散一些,顾隋时这些天就在做着一场又一场的徒劳无功。
她躺在榻上合眼睡去,他就坐在她的窗前握着她的手,自言自语般说了许多话。顾璨被放到纪纤的身侧,婴孩没有多少力气,他哭得浑身都发着红。
顾隋时抱着他轻轻地哄,“莫哭,你母亲还在睡呢,莫要吵扰到她。”
顾璨不懂,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生背负着什么,他只是哭,不停地哭,几乎要脱力过去,直到最后,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沉虚子察觉不对劲,轰地一声破开风栖宫的门。
“滚出去!”
宫殿深处传来顾隋时的呵斥,三日三夜米粒未沾,滴水未进,声音低哑地可怕。
沉虚子望过去,殿内灯火幽幽,暖光融了满室,顾隋时抱着顾璨,倒真像是纪纤还未逝去的模样。
“陛下!”
“皇子已经许久没有进食,烦请将皇子交予宫女乳母喂养。”
顾隋时久久未动,也不管怀中顾璨的哭声到底有多微弱,他望着榻上的纪纤。
“你曾说过孩子要自己喂养的,如今孩子饿了,你怎么还在睡着呢?”
“你给孩子准备了太多东西,他这样小,怎么都看的过来?”
“纤纤,孩子在哭啊。”
他自说自话,纪纤却仍旧闭着眼,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顾隋时抓上纪纤的手,感受到纪纤身上的冰凉,他触电般猛地收回手,“纤纤,你身上太凉了。”
“太凉了。”
顾隋时一句又一句地说着,四处寻找可以暖和的东西。他放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顾璨,又去拿了好几床锦被过来,将炉子内的炭火又加了几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