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无业游民的“疗养”岁月
1.疗养
我的疗养场所从病院搬到了家里。
我爸让我死了去工作的心,安安心心在家疗养几个月再说。
这岂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我开始享受完全的“太上皇”的待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跟以前上大学时放寒假一样。
不,不一样。我还记得以前放寒假蹲在家里吃吃睡睡、好吃懒做的时候,每天都要经受来自我妈的人格辱骂。“你怎么还在睡?!”“除了睡就是吃!”“做做家务都不肯动!”“懒得跟猪一样!”……
我相信这些话,是普天下妈妈的共有台词。那时的我为了垂死维护我那残留的一点点自尊,还会强迫自己吃完饭洗个碗刷个锅啥的。现在,我什么都不用做,我爸妈什么都不让我做,也觉得我什么都不需要做,我完全飞升成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女。
2.变身
考虑到我的病情,他们连跟我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也不跟我讨论什么复杂的问题,一天天地只会问我:“饿了吗?要吃东西吗?困了吗?想睡一会儿吗?怎么了?身体又难受了吗?”
此外,还有一句雷打不动的:“小左,药吃了吗?”今天我爸问,明天就我妈问;早上我爸问,中午就我妈问;吃前我爸问,吃后就我妈问。好像我不吃药,就会变身成什么妖精一样。
他们像念着紧箍咒的唐僧,天天审查着紧箍有没有戴在我这只诡计多端的泼猴头上。
其实,我不想吃药,但我又怕自己真的“变了身”,于是只能屈从于药物的控制,让自己看起来至少像个人。
3.贴纸
我对我妈的强迫症简直忍无可忍了。
打着“新年新气象”的口号,她竟然妄想用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神经病贴纸把家里的圆柱子贴平,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我在旁边打着下手,跑来跑去,心心念念我那幅没有画完的插画。
她粘了又拆,拆了又粘,粘了又拆,拆了又粘……我在旁边站着,不忍心戳穿她这种无意义的坚持。
挣扎完后,她定定地看着柱子,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最后还是决定重新粘过。
——我的天哪!
4.重粘
说时迟那时快,我立马上前两步,假装赞赏地拍了两下柱子,自欺欺人地说:“你看这些褶皱!体现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立体感!”
我妈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严肃地问我:“真的?”
我重重地拍了一下柱子,一本正经地评价道:“我觉得挺好呀,它就是罗马柱呀!”
然后,为了让我的观点更有说服力,我叽里呱啦地胡扯了一堆我自己都听不懂的建筑美学,说得我自己都感觉这柱子简直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可以直接收入罗浮宫了。
话末,我还急急地使出“撒手锏”:“不信等爸爸来,你问他呀!他一定觉得这样皱皱的更好看!”(我和我爸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忠实信奉者。)
最后,我妈悠悠地说:“等你爸来……”
我欣慰地点点头。
“……一起来重粘。”她说。
我……不想过年了。
5.无趣
我暴风哭泣了一晚上。
没有理由,像爱情来去一样不讲道理。
我在被窝里蠕动着、挣扎着,翻来覆去,眼泪喷涌得像音乐喷泉那样激扬。我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想要。
我不在乎宇宙,不在乎沙砾,不在乎远古,不在乎八百世纪,不在乎马尼纳亚,不在乎珠穆朗玛,我只觉得:管它的!反正全世界都不会好了!
人要是无欲无求,要么无敌,要么无趣,还是了无生趣的那种。
我是后者。
6.尽快
我在家里第一次发作了。
作为我在家里发作的“处女秀”,整个过程显然略显平淡了些。
当时,我爸在玩电脑,我妈在厨房里插着花。我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心率却急急地陡然升高,我爸慌忙地拿出血压计,血压计里尖锐的女声说:“血压正常,心律不齐。”我爸无助地在旁边安抚着我,一副给我力量渡过难关的样子。
之后,发作完毕——失声哭泣——浑身无力——恢复体力。最后,我站起来甩甩肩膀,轻松地说道:“我好了!”
我爸问:“你确定吗?”
我说,我现在发作就这么几个步骤,我已经深谙此道了。
我故作轻松地走回房间,却看见我妈在厨房里定定地站着,原本在插花的手扶在瓶子上一动不动。背影显得又苍老又孤独。
“我一定要尽快好起来。”我默默对自己说。
7.远程
无巧不成书。同一个晚上,对面的男病友也发病了。同样的流程,同样的症状,真是惺惺相惜呢。
当时,看到他弹过来的微信语音,我以为他又要跟我扯扯皮,于是接起来就一句流里流气的:“哎呀老铁!”
没承想,对面传来的却是陌生的女声,她跟我语无伦次地说着:“他在哭!”“怎么办?”“要送医院吗?还是怎么样啊?”
一开始,我毫无头绪,后来,我恍然大悟,没头没脑地向着对方叫道:“啊!你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同学吧?!”
她支吾了几句便坦诚了,慌里慌张地向我求救。我冷静沉着,远程指挥各种救援动作。唉,我和男病友,可真是联结生命的友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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