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倚车壁暗里使劲挪了挪腿。一动还是刀剐针刺般的疼痛。
若我腿好着，逃跑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区区高墙还想囚禁我这只南阳的鸿雁。
可最终只能是心内一叹二悲三感怀。
随着马车的颠簸，百无聊赖的盯着对面的圣医发愣。
好端端眉目清秀的人到底是怎样利益熏心。这皇位当真有那么好吗？
入宫数载。发现做了皇帝，也不过是能使唤多一点的内侍，有着更好的住宅……其余的甚至不如常人自由。
局势动荡的改朝换代之际。多少人前仆后继为这并不自由的皇位枷锁流血牺牲。
盛世和平之年。亦有觊觎之辈自取灭亡。
无聊。
正闲着发愣。马车后壁突兀一声沉闷巨响。
圣医瞬睁眼将我从车壁旁往车头处推攘。他急道一声。“趴下！”
身后的追兵蹄声猎猎。我猜测应该是大哥的驻扎兵营离的近了。难保这群追兵为了皇权巩固做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行径来。
忙乖顺听从他的话。服服帖帖的趴下。
巨响的闷声愈发密集。圣医咬着牙咒骂道：“好个林觉，竟是想将我这马车射出刺猬了。”
我想笑嗤他一声活该，但怎么都笑不出来。等这马车被彻底射穿成刺猬破损后。下一个刺猬就该轮到我来当。
也只能愁眉苦脸心惊胆战的掰着指头算时间。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来者何人！”前方中气十足的一声呵问。紧接着是兵戟相碰时的硬锵声，兵卒整齐有力的足履声还有不断吆喝车停的斥责声，
种种杂音相汇竟还异样的整顿。
兵营到了！
马车的速度不减缓，横冲直撞的踢倒了不少东西。
背后的箭矢相钉声也是愈发响裂。白日青天放爆竹一般噼里啪啦。
圣医命我道：“你出去嚎上一嗓子。好让你那哥哥知晓是你来了。”
我行动艰难的揭开车帘。在外御马的马夫搀我半臂，借我攀了个肩头，能够半直了身子不管不顾的干嚎一句。
“哥哥！”
我嚎的声极大，不仅嗓子嘶哑，连同耳中都嗡鸣无声了起来，天地间仿佛无籁一瞬。
划破静谧的是身后一声急喝。“李莺莺！”
是林觉的声音。
马夫见我嚎完，立马从身扯下我往马车中推回。继续往兵营里面奔赴。
这时的箭雨终于停了！
我先前没有的任何紧迫感，却在那一声叫唤之后瞬起慌乱。就算再度掩藏于马车之中也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只能掩耳盗铃似得捂住耳朵，身体发着颤般哆嗦。不明而来的恐惧，他分明没做什么。可我却连惊带骇。
圣医冷嗤一声嘲弄道：“这狗皇帝不知道是何种如意算盘？方才未到兵营时毫不心软。到了兵营又假惺惺的收箭。”
他挪身靠近我。揪住我的衣襟冷道：“现在也来了你这兵营了，可那狗皇帝还在后面追着。我要怎么逃？而且你大哥也没出现。”
我震愣的看着他。喃喃道：“现在将我扔下去。”
他锁紧眉头，不敢置信的扬了尾音。“你什么意思？耍我不成？还是想借助我自己逃？刚刚怎么不叫我扔你？”
我执拗的掰开他揪捏我衣襟的五指。无法聚焦的眼眸怔怔，解释道：“我大哥一定会救我，到时肯定会为你们拖延时间。他向来有恩必报，非是林觉那般冷酷无情之人。”
圣医眉头愈深，他忽而极快点向我的天井穴和经外奇穴。不耐槽道：“醒来。方才凶你，你倒不害怕。怎么冒了个头回来就成这幅魔怔模样。”
我只感混沌脑中遂然一片清明。方才恐慌造就的焦灼感好了不少。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惧意压下。
“扔我下去吧。”
他竟犹豫了会。“你的腿——”
“既是你要求的，那便记好了。”
他上前观览了我腿间绷带缠缚的紧密程度，又交由我一瓶药。几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向外面的车夫使唤道：“十三，扔她下去。记得往穿着最好的那位将军扔去。或是往草垛扔去。”
我对他道：“多谢。”
他随性的挥了挥衣袖。背过我坐着道：“可能我们这是最后一次再见了。如果你还能再见我的傻徒儿，告诉他，为师一切都好。也请你记得，他救你之恩……莫要…莫要忘记。”
交托嘱咐完。那车夫拎住我的衣领往外扔去。我闭上眼，身形有如折翼的娇雀，还只是瘸腿的鸟雀。
往地重重栽去。
这段距离根本无人可能将我接住。圣医同我一般心知肚明，可这是阻拦林觉铁骑的唯一办法。
用我来搏林觉是否会驻足。
我紧闭双眸，身躯骤然跌落在硬实的地上。血脉逆流的攻心之气，难遏的腥血再次从口中涌出。腿脚再次负伤，这回是真真动弹不得。单是这般静放已疼的浃骨粹肤。
周遭的喧哗吵闹声也乍然变大。我睁开眼，环视四周围上的兵卒。从口中吐出一口沉蕴的腥血。看着咫尺距离内马蹄的停顿。一人自马背下身。
银靴围刻金纹线般。整个王朝只有他这般尊傲的人。
他蹲身下俯，将我从地抱起。像极了每次我顽劣捣乱后无可奈何的语气道：“莺莺……”
见我还能睁眼瞧他。对后随他一起停步的军卒命令道：“继续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五指疼的蜷缩着力，仍固执的揪紧他的衣袖。咬牙吞尽腥血。“不准追。”
他全做没听见。摊掌覆盖上我的一双眼。溺哄道：“你累了，该休息了。睡一觉吧，等这一觉醒来。就能回家了，好不好？”
自欺欺人的手段屡屡失效，他偏生喜欢对我用。我在他掌下大睁着眼，从手中拿出一块碎裂的瓷片抵住脖颈。歇斯底里的怒吼一声。“不准追！”
“不准追！不准追！”
不准追那辆承载自由的马车。不准追那辆寄存希望的马车。不准追那辆……差些能带我逃出生天的马车。
他被我陡然激厉赫然。忙挪开手掌抢我手中的碎瓷片。与此同时下令道：“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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