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汉典在桌前坐了良久，回忆着前生的种种，直到一阵有些陌生的酸楚袭来，陈汉典才真正有了重活一次的实感。
人族的未来在哪里？
这是困扰陈汉典很久的一个问题。
求神拜佛吗？相比于滚滚红尘，世间百态，一群日夜诵经祷告的傀儡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妖魔鬼怪吗？人类在它们眼里不过是食材而已，或许会加以维护，地位也不过待宰的羔羊罢了。
求助修炼吗？在前世修行者确实顶在了人道覆灭的最前线，如崂山道自上而下，无一不是可爱的人，但在神佛妖邪的冲击之下也不过洪水前的砂石。
特别是求助修炼有一道天堑是绕不开的。
修行者修行到高深处，必然会面临抉择：要不要与天地合？
选择否的黄土一捧，选择要的益寿延年。与天地合如同毒药一般，大多数人都会越陷越深，等超过一个限度后自然而然便成了神祗，或是化生怪异。
换句话说，修行者天生是人类敌人的预备军，这些人族的守护者，绝大多数在未来都会成为强大的敌人。
要守护人族，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能依靠的只有人族自己。
“公子，你要的书都带来了！”
“进来。”
伴随着敲门声，小青领着一些仆从，推着满满几车书，进了陈汉典的房间，在桌上仔细整齐码好，由于书实在太多，一些书在陈汉典的命令下码到了床上。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得到小青肯定的回复，陈汉典就命令几人退下去了。
“可是，公子你的脸……”
小青有些欲言又止，陈汉典才注意到几个仆从也是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依照时间来算自己的脸应该已经是青紫一片。
“没事，下去吧，有事情我会叫你们的。对了，出去的时候把院门带上，告诉其他人，今夜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
虽然依然很担心，小青还是很听话地行了一礼出去了。
等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陈汉典起身准备收拾书籍，发觉自己的关节都已经有些僵硬，右手搭在左手手腕脉搏更是弱的吓人。
不管这些，陈汉典先是将烛台上的蜡烛悉数点燃，再去逐个将书翻开，摊在地上。陈汉典的房间虽然不小，可书实在是太多以至于最后几乎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将其他书都布置好，手边只留下一左一右两本书，一本《大齐律》一本《论语》。看得出主人对两本书的爱惜，书里不乏翻阅注解的痕迹却没有多少磨损，陈汉典坐在椅子上，对着面前桌子上摆着的两树一水。
等忙完这些，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房间全靠烛台上的几支蜡烛照明，莫名摇曳的烛火使得屋内的阴影跟着跳动，显得有些诡秘。
陈汉典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水盆里的倒影，像是过了一个界限，水盆里的影子面色越来越好，甚至逐渐趋向于陈汉典平时的清秀样子。
相对的，外界的陈汉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血丝爬满了眼底，牙床外露，涕泪横流，配上尖利的牙齿活脱脱一副饿鬼的样子。
“啊！”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鬼啸，陈汉典的头发披散开来，指甲暴长寸许，四肢用力蹲坐在椅子上，咧着大嘴嘲弄地望向水盆。
水盆里的陈汉典已经完全变成了平常的样子，苍白的脸色神情淡然，也向水盆外的陈汉典笑笑。
水盆外的‘陈汉典’像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愤怒地大叫起来。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叫累了，‘陈汉典’也不准备，四肢一用力便腾的一声落到了地面摊开的书上，眼看再一步就要从房门冲出去。
水盆里陈汉典嘴唇微动，听不到声音，左边的《大齐律》书页无风自动，空气中也多出了一些嗡嗡的声响，‘陈汉典’察觉到异样，狐疑回头打量却无甚收获。
倒影陈汉典叹了口气，嘴唇再动，这次以桌上《论语》为首，周围的书渐次发出微光，跳动的火烛平静下来，空气中传出说话声。
‘陈汉典’的脚步停住了，痛的跳脚到一边，却落在另一片书上，再一次疼得惨嚎起来，伴着哀嚎声整个身体僵住不动，口鼻逸散出青黑的烟雾，一路下行缠到手脚上抵御书本的伤害。
书本的光芒开始尚弱，受了烟雾的刺激却毫不退让，反而像是受了侮辱，激烈反击起来，与烟雾战作一团，空气中的嗡嗡声洪亮起来，是不知多少不同口音不同年龄的人整齐的读书声，仔细听上去，声音与倒影陈汉典的嘴型一一相应。
“咳咳……”一直纠缠到天明，晨光自窗户透了进来，陈汉典再恢复意识，自己躺在地上，身下传来阵阵凉意。
起身看见身下凌乱的书页印出一个青黑色的人形，这部分书页仿佛是被火烧毁的，碎成了片片灰烬。
强行支持着不适的身体，走到桌边，桌上的《大齐律》还是之前的样子，而《论语》却沧桑了很多，犹如耄耋之年，行将就木的老者，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
“果然不行啊。”
陈汉典对眼前的景象不大意外，却也很是失望。
有神有佛，有妖有鬼，人能进而登神，也能退而成鬼，在这样的世界人族的存在可能是人族自身的努力与这些存在的相互制衡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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