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来到徐家, 蔡大娘正在灯下做活儿呢, 刘婆子便说道, “哎呦, 我的老姐姐, 你这是干什么？白日里不是做了一天的活了？如今又不着急, 不需要赶工！”
蔡大娘站起身将她让到椅子上, 又倒了一杯粗茶，说道，“家中没有什么事儿, 我闲着也是闲着，公子花了三两银子雇了我，可不能耍滑偷懒！”
刘婆子笑着说道, “蔡姐姐是个少有的实诚人！”
蔡大娘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知道公子如今忙得很，有时候好几天都看不到人影儿, 公子且不知道, 那成衣店的老板娘找了我好几次了, 催着要羽绒袄子的货呢, 可惜咱们年后便没有再晒制鸭毛。这一个营生虽说不如油坊利多, 我是个穷怕了的, 觉得这样丢了真是可惜，且长安自来冷，别看开春了, 少说还要冷个个把月, 羽绒袄子还可以再做！”
刘婆子点点头，但这事儿她做不了主，便笑着说道，“我回去就和公子说说，看能不能再调两个人来整治鸭毛。”
蔡大娘笑了笑，说道，“咱们公子可真是个能人！”
这话刘婆子爱听，她用力点点头说道，“可不是！心地又善良，长得又好，再过几年也便要嫁人了，到时候不知道便宜了哪家！”
蔡大娘一愣，看来公子是女儿身，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不知为何，刘婆子如此说，她心里有点酸涩，说道，“俗话说一个好媳妇旺三代，像公子这般好的，定然旺家！”
刘婆子抿嘴一笑，指着包袱说道，“刚才徐秀才说学里要办什么诗会，公子便打发了我，说这些衣物让徐秀才试一下，看看是否合适！”
刘婆子如此说，蔡大娘心底生出一丝喜悦，虽然明知道里面的衣物几乎都是她亲手做的。
但是似乎哪里不同。
蔡大娘赶紧去厢房叫了徐常卿，在两位年长女性面前，徐常卿表现的和之前在宋家判若两人，他十分自若的行了礼，又跟刘婆子客套了几句，才拿了衣物到里间去试。
没一会儿，徐长卿穿着一间白底黑皂的登山靴，身上仍然穿着洗的发白的直裰，只是因为里面脱掉了羽绒服换上了丝绵袄，显得身姿越发挺拔了，头上戴着的青黑色头巾显得一张脸愈发白净了。
两个妇人相对笑了笑，刘婆子说道，“蔡姐姐，不是我夸赞，咱们这长寿坊再也找不出徐秀才这般俊秀的男子了，人长得俊，学问又好，还这般孝顺，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福，能嫁到你家里来！”
蔡大娘心里打了个突，犹豫了一下，很想再试探一句的，但因为儿子在场终究没说出口。
徐常卿没听到前言，自他中了秀才，很多人这样夸赞过他，倒没往心里去。
刘婆子越看徐秀才越满意，禁不住仔细打量起来，然后就看到了他的直裰袖口和领口都磨了毛了，再看一眼又发现似乎尺寸也小了些，便说道，“蔡姐姐，徐秀才是读书人，该有的体面不能丢，你手艺好，索性做件襕衫罢，这新鞋新头巾新袄子就得配件新衣服！“
蔡大娘用力点点头 。
徐常卿却隐隐有些不安，其实学里根本没有什么诗会，都是他临时编造的。
他回到厢房，看着簇新的头巾袄子和靴子，不由得羞愧难当。
徐常卿一向自诩坦荡，如今却说了谎话糊弄了别人，他越想越后悔，手里的书卷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放下书卷研了墨准备练字，一页没有写满，不知怎么的走了神，一大滴墨水落在了纸上又迅速晕开。
纸墨金贵，容不得他随意糟蹋。
徐常卿放下笔，索性打了一盆冷水洗了几把脸，虽然头目清利了一些，然而他拿起书卷，还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就那样呆呆的一直坐到深夜。
蔡大娘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中的活计，也不点灯，熟门熟路的去灶房烧了一锅热水，先自己烫了烫脚，又招呼儿子。
徐常卿心不在焉的烫了脚，蔡大娘看他神情恹恹的，便说道，“卿儿，不早了，你也别熬着了，这就歇下吧！”
徐常卿点点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自己的厢房，掀开被子便睡。
他的被子和褥子年前蔡大娘重新拆洗了，里面之前填充的全是麻布碎片，不但不暖和不说，而且盖着十分不舒服，蔡大娘从宋家拿了许多带梗的鸭毛充到了被子里，外面又缝了两层罩子，贴身的那一层是绢丝，夜里盖着又轻又暖。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却想到若不是宋公子，不对，是宋姑娘，这样的被子他是肯定用不上的。
想到此，他心里更加羞愧。
宋姑娘一下子支取了一年的工钱给母亲，且月资如此之高，很明显是趁机帮扶他家，可以说，宋姑娘是他徐某的恩人，他怎么等去肖想恩人呢？
然而他越是如此想，宋笑嫣那甜甜的笑容，清亮的嗓音，约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徐常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到外面传来四更的梆子才终于睡着了。
中午听风学院统一在后院用饭，今日饭堂做的一道荠菜汤甚是鲜美，赵文秀就着白面馒头大口的吃着，看徐常卿一改往日的好胃口，且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便几口喝了碗中剩余的汤，问道，“徐兄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有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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