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景熠五点半离开办公室，十分钟后，抵达了跟梁桁约好的餐厅。他在餐厅外墙附近一冒头，梁桁立刻透过玻璃跟他挥了挥手。
“八成是身上装探针了。”童景熠腹诽着走进店里。
梁桁起身迎过来道：“给你弟打了电话，想去接他过来一起吃，结果那小子说下了课跟同学有事儿，不来。”
“康君呗，还同学。”童景熠道，“毕竟初中生了，往后会连喊都喊不动的，接你电话算给面子。”
梁桁一笑，帮忙拉开座椅，“先吃吧，吃完再说，不然聊得不愉快，影响你食欲。”
童景熠撂下包，瞅着梁桁，不尴不尬地坐下。
“怎么这眼神儿。”梁桁伸手帮他舀了碗鱼汤，“不辣，尝尝，同事说这儿的番茄锅挺不错，我就擅自点了。”
童景熠面色复杂地盯着他，梁桁那胳膊一直伸着。
“不爱喝啊？”
“……别这么殷勤。”童景熠接过去，喝了一口。没西红柿浓缩粉的味道，很鲜，汤里不带一粒花椒。
糖衣炮弹？还是要做什么？不对，是我找他有事儿，而且是来摸底细打算砍价的啊！童景熠边琢磨着，边把汤吸溜着喝光了。
碗刚落桌，对面又过来一勺莹亮诱人的鱼肉，童景熠道：“我讨厌这样。”
梁桁乐呵呵的，也不生气，把鱼倒进了自己跟前那小瓷碗里头。
两人这顿饭吃得效率极高，没多说一句废话，跟热热闹闹的其他桌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饭后就着茶水，童景熠开门见山地把白唯的意思转达给了梁桁，梁桁收起笑眯眯的脸，认真思索后回道：“周期三个月不是问题，但价格确实不能给得太低，何况我手里也没有详细的方案进程，很难预估。”
“方案暂时不能给你，那边定好以后再说。”童景熠牙齿嗑在杯沿上，模糊不清道，“我只是传话的，剩下的你跟他们聊，不用因为我特意去吃亏。”
“既然都通过你了，肯定想压价，我不会狮子大开口，这种东西，业内一问都清楚的。”
“什么叫压价……”童景熠不太爱听这话，“他只是认同你们的技术和审美，所以才叫我问问，不会让你们没钱赚。而且你不是也喜欢纪实题材？一年到头，能遇见几个称心如意的项目，不都是光鲜亮丽的大专题跟大广告？”
梁桁压下双手，“你太敏感了，我可没有跟你一本正经谈钱的意思。”
“谈还是要谈的，但我不负责这块儿。”童景熠坦诚道，“你也知道，我不擅长跟人聊这些，就是个来打前站的，其余事项，白唯会找人跟你继续接触。”
梁桁认输道：“你这哪里叫不擅长，我才是招架不住的那一个，你领导是不是知道我在追你，美男计啊。”
童景熠啧一声，他最受不了梁桁这一本正经没脸没皮的模样，“别来这套，好像我逼你吃什么亏似的，跟其他团队合作同样要谈价钱折扣，你难道不懂？我们社算很慷慨的了！再说白唯也是给大老板打工的，人很正直，他不会私下跟你要别的中间好处！”
“总之我说不过你。”
“谁最能说，谁心里清楚。”
童景熠把茶碗砸在桌上，没耐心继续聊了，想走。
“这么丁点儿的事情就生气，你说你值当的么……”梁桁抬手帮他添水，“不着急，这会儿到处都堵着，你出去也得等车。”
“我现在看见你就特别烦是怎么回事儿？总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梁桁哭笑不得，“是因为我对你说过‘喜欢’？”
“随随便便就能开口的‘喜欢’，我看不出分量。”
“那得怎么才能显出分量？”梁桁追问。
“这我哪知道？我又没喜欢过谁。”
梁桁手捂前胸，往后一倒，“轻轻松松开口就再次把我拒绝了。”
“你他妈的到底行不行？我回去给我领导答复！”
“行啊，我当然行了，我各方面都行。”梁桁弯起眼睛，嘴巴笑出个完美的弧度，比电视里的牙膏广告都标准。
就是这副轻浮随便的样子，最让人心烦。童景熠靠着椅背刷手机，问余承芮在哪儿，余承芮回话说在康君家吃饭。童景熠心道，这小子的交际倒是牢固而纯粹，舒服多了，会享受。
“下回去记得买点儿水果提着，打听打听人家父母爱吃什么东西。”
余承芮立马说：“康君的奶奶喜欢芒果，我买了四个大芒果。”
这比亲哥高瞻远瞩多了，童景熠深深对自己的为人处事感到失望。
“你容易过敏，少吃。”
“知道知道，我没吃，我一旦张口，就没得剩了！”
“……行，早点儿回家，别在外头磨叽。”
“马上吃完，吃完就走，给你带了俩排骨包子，嘿嘿。”
四个芒果，换一顿饭，走的时候手里还得额外带一份儿，这祖宗是去吃饭的还是做客的。童景熠笑了笑，收起手机。
“我真得走了，你还在这儿呆？”他拿着包起身，“项目长假后开始，一直到年底，虽然周期长，但肯定不会占用全部时间，你其他的活儿该干还是干，我会尽量催他们出个详细的时间表。估计也用不着出太多人，常备两三个，偶尔可能特殊情况得多点儿，但你必须得给我最好使的。”
最后这句话出口的时候，他的表情里藏着一点倔强强势。嫩生生的脸，服帖柔软的短发，熠熠的双眼，甚至连衬衫上的浅色小刺绣，都让梁桁心生快乐。他在童景熠转身走之前，拽过那只抓着包的手，出其不意地俯身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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