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房子建在村庄的边缘地带，附近再没别的人家了，屋后有片已经被打理好的自留地，陈野正拿锄头把周边肆虐的枯草处理掉，动作很熟练，像个在土地上生活了许多年的老农。童景熠有样学样，活动几下手腕脚腕，咯咯吱吱地按遍十根手指头，准备上工。
“这附近有些草是带刺儿的。”陈野转身丢给他一只手套，“还有你那裤子的材质，应该会粘上苍耳跟鬼针草，认识鬼针草么？”
“谢谢喽可爱的弟弟。”童景熠套起来，随后弯腰从草堆里拈出几枚带针芒的刺球，黏到陈野身上，伸手说：“你再给我一只。”
陈野：“我脑子有洞才会牺牲自我。”
童景熠快活地笑了，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可以，大哥喜欢你这种性格。”
陈野瞅他，童景熠跟着瞅回去，“别以为你在里面镀过金，我就得向你低头。”
陈野咕哝了俩字儿，扯走附近一把草，继续干活。
童景熠歪过脑袋，假装自己没听见。
地方小，两人很快就把周边清理干净了，陈野把那堆草里带硬长刺的挑出来，交错插在自留地的边缘，像稀稀拉拉的小篱笆。
“骂我是傻*，你这种做无用功的行为才是大傻*。”童景熠找着机会反击。
“我喜欢。”陈野冲他扬起下巴，“我就喜欢做这种无聊事儿。”
童景熠摊开双手：“您继续。”
陈野嘲讽一笑，打开筐里的白色布袋，口朝下，往细软的土面上一撒。
“蒜瓣儿？”童景熠蹲下去，“你要种蒜？”
陈野把他往外拨了拨，“起开。”
童景熠跟不倒翁似的硬生生把仰过去的上半身再转回来，伸手捡了十几颗蒜瓣儿，挨个往地上插。蒜瓣屁股朝下，尖头儿朝上，隔七八公分种一瓣，没多久手里的就全没了。
“这种事情，我四五岁的时候就会做了。”他就近又捡了一些，陆续种好，“我奶奶那边比你得早个十几天，一到假期，全家人出动，三两天就能搞完几亩地。我挺喜欢吃这个，糖醋蒜跟蒜薹，都是人间美味，我奶奶喜欢用蒜叶蒜杆儿卷饼子吃。”
陈野背对他，手上动作不停，没开口。
一小袋蒜瓣儿不到一刻钟就全种下去了，几天后，浇一茬水，覆上塑料薄膜，很快就能有茁壮的小芽冒尖儿。力气足够大的话，它们甚至不需要人亲自用工具挑破薄膜，就能自己钻出来，开始成长。
童景熠起身抻了抻腰，望向天际。云层边缘被太阳光线清晰地勾勒出来，山峦背后是渐变的深蓝色，山前则散落着几处橙红，不是枫树，是一种圆形叶片的高大树木，童景熠上山时见到过。周围还长了些山楂树跟柿子树，但果实很少，枝干上有明显被人摘过的痕迹。
“你现在还去种蒜吗？”陈野突然问他。
童景熠摇头：“她早去世了，再说就算还活着，那也不能让人老太太孤零零呆老家做农活，一旦倒下去，救护车都没人给叫。”
“那倒是。”陈野随口应了一句，把堆在路边的枯草丢进筐里，收拾好锄头跟编织袋，启程回家。
童景熠跟在他身后，颇感慨。这人交流挺正常，心地也不坏，虽然活得像个野人，但生活习惯还成，不算原始，抛开卢臣说的“跟男男女女们玩儿”，还可以。
再回到院儿里时，卢臣他们已经走了，家伙什一件没剩，童景熠的包还在，拉链孔里塞了张纸条儿，上书——“我们先下山，找个临时住处，嗑不了就打电话。”
“我们？”童景熠笑了，这绝对是卢臣连撺掇带威胁搞出来的事情，换成“我”才算标准。
陈野伸手把那纸条抢过去，看后嗤之以鼻，“卢臣那个女人，品性真是一如既往地烂，烂透了。”
“她不是你姐？”
“她是我姐，跟我骂她性格差，没有矛盾。”
“有道理。”童景熠背起书包走进堂屋，翻出记事本跟笔，趴八仙桌上做记录。他身上其实还有录音笔，进院门前打开的，不过这会儿他不敢拿出来听，担心惹怒陈野，只能先依靠记忆，把脑子里现有的东西跟想法全写下来，回城后再查缺补漏。
他总觉得陈野也没多抗拒镜头跟关注的目光，或许卢臣已经劝得差不多了，但差个临门一脚。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踢出去这一脚，但既然来了，他总得让自己有点收获跟成就感。
童景熠在屋里专注地写了接近一个钟头，直到院子里陈野劈柴的声音传进耳朵，才伸着懒腰合上了笔记本，并且仔仔细细重新塞进了背包最里层。
陈野在十四岁时，因为故意伤害罪，在少管所呆过两年。童景熠虽然不至于畏惧，但也希望能尽量避免跟对方起冲突。他拿捏不准陈野的性格，不知道陈野如今还有没有故意伤害的激情。因此，笔记本这种东西，还是要藏好的。
门口的塑料卷帘被打开了，陈野提着装满柴草的竹筐走进来。
“电脑，你可以用。”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堂屋另一侧的房间里，跟卧室正对门。
“谢谢啊。”童景熠起身跟过去，“但暂时用不着。”
陈野从屁股兜里掏出枚打火机，把刚才在自留地周边捡起来的枯草点燃，塞进泥炉灶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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