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这儿有液化气罐。”童景熠蹲下,掌心对着膛口。
陈野推开他,丢几根柴进去,“太潮了,生个火祛祛屋里的湿气。”
“哦。”童景熠转身寻了个小木凳,重新坐回炉子附近。
“你不写东西了?”
“嗯,待会儿的。”
“那替我看个火吧。”陈野挑了根泛青的粗树枝递给童景熠,“知道怎么用吗?”
“烧火棍儿嘛,我又不傻。”
陈野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邪里邪气的笑。
“你不怕我现在去搜你的包?把你刚才写的小本本丢进灶膛一把火烧干净?”
“好歹你也是靠写作吃饭的人。”童景熠用木棍松了松柴底,火焰更旺了一些,他眯起被烟熏疼的眼睛,转头道:“大脑还残留着记忆呢,笔记本你烧不烧的能管用?但是你得赔,那本子两百多,你不赔,你就得给我钱。”
陈野冷笑一声,“我一个月就赚两千多块,我还单独给你两百?再说了花两百多买个写字本儿?你不是傻子你是什么?”说完他就离开了这个小柴火房,似乎不想再跟童景熠说话了。
童景熠呸一声,嘟囔:“一个月两三千,买一万多的电脑,没资格挤兑我。”
烧了三四分钟火,童景熠身上越发熨帖,眼神就不往灶膛里聚焦了。这房间不大,整理得干干净净,柴草树枝根据粗细和品种,被分门别类地各自捆起。泥炉上架了烟囱,直通屋外,因此顶棚没被熏黑。这泥炉旁还有个铁炉,连着水管,通向另外两个房间。以童景熠短暂的乡村生活经历为基础进行猜测,这多半是自烧暖气片的设备。
谁说隐居山林的文艺少年不懂生活,人家比谁都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过得舒坦。童景熠出去拿了自己的小本,蹲坐在木凳上,又写了起来,柴火的温度逐渐带走他体内的湿冷,膝盖暖热暖热的。
门再次被推开,陈野走进来,放平立在墙边的木桌,掀开防尘膜,将手里堆满土豆跟腊肉的不锈钢小盆放到桌上。
“你天冷的时候就是这么写作的吗?”童景熠问。
“怎么可能,我直接去被窝里写。”桌板被敲得咣咣响,童景熠扭头看,桌子腿松动了,陈野在修,边用力边说话的语气仿佛在咬牙切齿。
童景熠添了把柴,拖着小板凳挪到桌前,姿势乖巧。
“现在大家不都喜欢直播吗,还有短视频,你每天搞一搞这个,应该比写东西挣钱多。”
陈野勉强抬了抬眼皮,随后重新耷拉回去,认真地开始钉第二枚。
“把你脱光去直播,也能赚钱,你怎么不去干?”
“抬杠啊?”
“我的意思是说,这两件事,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陈野用抹布擦净桌面。
“这可说不定,有的人可能就觉得干那个舒坦,数据跟钱都在手的话,他们更舒坦。”
“你觉得一个曾经的少年犯,如今开直播挣钱,别人怎么想?”陈野提起冒热气的水壶,冲满暖水瓶,“何况,我到现在也没打算悔改,并不想重新做人。我打了就是打了,我发泄得很爽,我有错,但我不想变成好人。”
童景熠冲他竖起大拇指,转头继续对着灶膛写字去了。但没能写太久,陈野粗暴地搡了他一把,叫他换个地方写。
“我要做饭,你别碍事。”
童景熠半蹲着拖移木凳,在烟囱拐弯的地方停下,安逸地缩起脖子冲陈野窃笑。他觉得自己还算能屈能伸,在外面,如果碰见有人推搡自己,甚至恶言恶语,他早就暴跳如雷地去骂人了。在这儿,童景熠不太敢贸然对抗。何况,在他看来,陈野这种性格的人,基本做不出太大的恶事,即便曾经蹲过少管所。
“你当初打人,是有什么原因?”童景熠试探着问,“一般不都是被欺负了,或者同学被欺负了,或者心里有事儿之类……”
“没有。”陈野下锅烹炒调料,随后将切好的土豆跟腊肉一股脑倒进去,翻匀,倒水,加锅盖,“我只是想打人。”他云淡风轻地说,“卢臣也打,我们姐弟虽然年龄差十几岁,但实际上都很暴力。她自控能力强一些,我不行。”
童景熠唰唰地做着记录,似乎已经不担心陈野会过来抢了,因为陈野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他压根对童景熠在做什么完全不感兴趣的模样。
“那你们属于遗传父母的性格?这说到底,也不怪你们。”童景熠咬着笔头说。
“不是。”灶火的火力旺,炖锅里的汤水已经煮沸了,传出咕咕噜噜的声音,氛围很适合讲述。
“我小时候很憧憬卢臣,她做什么我做什么,包括跟人打架斗殴,她还曾经把宿舍一个女孩子打得脑震荡住院。”
陈野继续挥动菜刀,他在切一些新鲜青菜叶跟腌菜之类的东西,没多久,芥末跟凉拌汁的清香味道争相蹿进童景熠的鼻腔。山上气温低,锅盖缝隙里冒出的蒸汽很有存在感,童景熠仰头望向窗户,突然有些犯困。
原本以为困难重重的一个下午,居然非常顺利。这不像是在工作,更像在体验生活。
“不过,我坏就是我坏,跟谁都没关系,而且我不太可能改变很多。”陈野又说,“聊这些,也跟你们那项目无关,如果你肯听,或者作为以后写作的素材,那都没关系,但我不会出镜,无论相机还是摄像机。更不愿意被你们以奇奇怪怪的方式,被描述到杂志上,供人探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