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贝走了，没带走很多东西。因为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发现，除了几件旧的私服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是游今给他的。虽然游今说了那些衣服属于他，但他最后还是只带走了游今送给他的第一条裙子，那条水蓝色的裙子。
他是在下午离开的，因为还不知道要如何让吴新燕面对游今，所以他没有让吴新燕上来，只是自己提着行李箱下去了。游今本想送他，但在知道吴新燕就在他家楼下后，他就只是站在门口目送陶贝下楼，直到连陶贝的脚步声都消失了为止。
那是下午三点，因为行李的事情，他们甚至没能吃上一顿午饭。游今想要最后为他做点什么，于是点了一份小火锅外卖，但外卖到的时候，家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还有那只叫了一天的小猫。
“你别叫了。”
小猫扒着门，用爪子狠狠地挠，想要破开门出去找陶贝。游今瘫坐在地毯上，被它的叫声烦得太阳穴疼。“别叫了！他走了！”
小猫被吓得“嗷”一声尖叫，收回爪子、缩起脑袋，怯怯地望了他一会儿，然后钻进猫屋去了。
游今清醒过来，说了句废话：“……对不起。”
现在彻底没有声音了。本来就很空荡的家，如今像是死寂的深海，他徘徊在海底，除了虚无的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
无论他到哪里，“陶贝离开了”的事实都会一再地刺痛他的神经。他去睡午觉，拖鞋只剩了一双；他去卫生间，牙杯旁边已经空了；他去书房，写字台上的资料也已经没了。
那天傍晚他睡醒了，窗外已经是浓浓的黄昏，掺着粉紫色的余晖照在床上，习惯性留出来的那半边床被染得像幅油画，平平整整的，没有一点起伏。
陶贝离开的两个小时后，游今没有办法待在家里了。他出了门，开车去了迷夜。
没到晚上，迷夜的场子不热，三三两两的有些人，喝的都是蓝色的鸡尾酒。那是新来的员工调的酒，被方云灵赐名“傻瓜快乐水”，游今之前觉得这名字很好笑，但现在他也迷信着喝下这杯酒的他能够像傻瓜一样快乐。
方云灵下来的时候，他刚好喝完一杯。这酒三分甜七分辣，游今喝完只觉得嗓子很烧，没感觉出一点快乐。但好像也不是酒的错，因为除了和陶贝在一起之外，他干什么都不会快乐。
“怎么了？喝这么猛，吵架啦？”方云灵过来夺了他的杯子，让人给他倒了杯白水。
吵架？他怎么可能和陶贝吵架。游今苦笑了一声，摇摇头说：“不是。”盯着杯子里的水看了一会儿后，他问方云灵：“灵哥，你和楚哥的事，他家里人知道吗？”
方云灵一愣，抓抓耳朵说：“我们俩没什么事啊，成年人约一下而已，又不是谈恋爱，干嘛要告诉他家里人。怎么，小朋友的爸妈知道了？”
游今喝了口水，嗓子的灼烧感消下去了一点点。“他父母离婚，之前一直跟父亲住，昨天他妈妈回来，把他接走了。”
“啊……他妈知道你俩的事了？”方云灵问。
“还没有，”游今说，“不过迟早会知道的。”
“也是。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游今没回答，一口气把剩的水喝了个干净。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虽然他谈过很多次恋爱，但这样的感觉却是第一次。摸着杯口想了一会儿后，他才说：“不全是。”
方云灵没有接话。游今想吐露心声的时候不多，每次他都会像现在这样，低着头、皱着眉，手指在杯口上一圈圈转，好像这样的动作能减轻他的负担一般。方云灵知道他想要说些话来发泄，所以他只是倒了杯酒，安静地等他开口。
但游今只是那么坐着，身边的人来了又走，端着“傻瓜快乐水”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在他耳边闹，但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等歌都切了几首之后，他才终于说：“灵哥。他从小就过得很难，现在他妈妈回来接他了，我应该为他高兴的，是不是？”
方云灵点点头：“按理说应该是这样。但你们也是小情侣嘛，他走了你难免会失落点。”
“我……”游今顿了顿，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我好像，也不是那么想的。我其实是真的为他高兴的，我知道没有妈妈是很难过的一件事，所以他妈妈来接他的时候，我是为他高兴的。”
方云灵呷了口酒，熟练地问：“嗯，‘但是’呢？”
游今低了低头，小声说：“但是……我又不想让他走。”
“他很怕生，要怎么和刚刚认识的人一起生活？他在新家会习惯吗？他说他有一个继父，还有一个弟弟，他以前总是被生父虐待，现在呢？继父会不会也打他？他喜欢穿裙子，有纹身，他妈妈会接受吗？他的小心思很多，爱哭，有人哄他吗？他——”游今突然卡住，好像发觉自己并没什么立场来质疑陶贝的父母，所以没有再说下去。愣了一会儿后，他像被抽走了力气一样，塌下了腰背。“我其实没资格想这些的，对吗。那毕竟是他的家人，一定能比我更好地照顾他。”
方云灵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保持了沉默。正巧，楚师打来了个电话，他便到旁边去接了。余光里，他还能看见游今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像五年前徐月离开时一样，很平静，但也很迷茫，甚至有一些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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