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集市的尽头支着一个面摊。
天香走了一路，已经有些头晕气短，她想着是人群太挤，便没有放在心上。
后面三人也走了上来。李兆廷招呼众人在面摊停了，说，“再往上就是山路，我们先在这里吃碗面再走。”
众人点头同意。天香虽是没有什么胃口，但她现在身子不爽利，也是飞快的答应。天香迈腿找了个最近的桌子坐下，伸出一只手摇了摇，“老板，五碗阳春面。”
“好嘞。”那边老板拿面下锅。这边剩下的四人也过来坐下。李兆廷并刘倩坐一边，冯素贞坐在天香对面，张绍民则坐在李兆廷夫妇对面。
天香觉得先前的不适渐渐淡下，但身子还是十分疲惫。她一手垫着下巴趴在桌面上，一手拿甘蔗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好饿啊。”
刘倩噗嗤一笑，说，“公主吃了一路，还饿啊？”
天香转了个方向趴，她看刘倩打趣的笑，瘪了瘪嘴，说，“零食当不了饭啊。”
冯素贞嘴角勾了勾，说，“皇妹吃了一路的糖葫芦，山楂开胃，是应该饿了。”
“要你多管。”天香气呼呼地拿甘蔗重击了下桌面，她看冯素贞有些错愕的表情，哼了一声，把放在条凳上的半包麻糖丢到冯素贞那边，说，“替我拿着。”
冯素贞但笑不语，她缓慢摇了摇头，却是乖乖地把那半包麻糖收到了自己手边。天香看着，又哼了一声。她不再与冯素贞说话，撇过头去看李兆廷，“乌鸦嘴，你对这路很熟悉嘛。”
李兆廷有些局促，他再迟钝，也发现今日天香公主与吴王之间的气氛好似有些奇怪。‘这和昨天也差了太多了啊’，李兆廷腹诽，‘城门失火，可不要殃及池鱼啊’。李兆廷缩了缩脖子，道，“那年高中以后，我和妻兄，冯兄，一起来登过一次紫霞山。”
“哦，这样啊。”天香晃了晃甘蔗，若有所思，“我很久没有见到长赢老兄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李兆廷一愣。他同时提了冯绍民和刘长赢二人，但天香却偏偏只说长久不见刘长赢，这字里行间，岂不是最近才见过冯绍民。李兆廷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稳，他偷偷瞥一眼吴王，发现他正掰着筷子发呆，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李兆廷又看张绍民，张绍民满脸老神在在，好似完全没有听出天香的弦外之音。李兆廷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他清了清嗓子，说，“前两日接到妻兄来信，他与嫂子生活安稳。而且，再过两月就是岳父岳母的一年祭，我与倩儿是要回去的。”
天香沉默点头。她还记得那时父皇要建接仙台，驸马和李兆廷去请刘丞相出山，却逼死了刘丞相一事。她心中有些愧疚，吾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次驸马回京以后，因得心里愧疚，整整沉默了半月，后来才在铲除欲仙的忙碌中渐渐放下。今日旧事重提，不知他——天香下意识抬头去看冯素贞，果不然见他捏着竹筷的指结有些发白。天香害怕被李兆廷看破，她捂胸假意咳嗽了两声，冯素贞就如她所料的丢了筷子站了起来。
“皇妹/公主，你怎么了？”天香看着瞬间凑近的四张脸，摇了摇头。她看向刘倩，把下唇咬了又咬，说，“相爷和相爷夫人的死，我夫君是直接诱因，我父皇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刘倩，对不起。”她心中有愧，又要掩盖冯素贞的异样，原本的七分愧疚就表现出了十二分。
刘倩看天香刚开口就红了眼，话说完已是眼泪簌簌，心中一紧。她何尝没有怨过恨过，只是那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夫君，一个是公主的夫君。更何况，他们敬爱自己的父亲。变做那样的结果，是谁都没有料到的。自己就算真的要怪，又能怪谁呢？刘倩深吸了几口气，她伸手捉住天香的手，道，“公主，不怨他们，是我爹自己的选择。”说完，刘倩亦是垂泪不止。
李兆廷见状，长臂一揽将刘倩搂进怀内。
天香看李兆廷抱着刘倩连声道歉，口中喃喃的都是些，“对不住”，“会好好待你”，默默垂下了头。自己这般说，又何尝不是在刘倩的心头插了一刀。毕竟有责任的，除了驸马，还有李兆廷。天香心中愧疚，她为了替冯绍民掩饰，不得已采取了最下作的办法，实在是对不起刘倩。
一切发生的太快。冯素贞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兆廷已经抱着刘倩安慰。她看了眼李兆廷刘倩，又看了眼坐在椅上没动的张绍民，视线转回垂着脑袋抽噎的天香。她对刘倩心有愧疚而不可说，天香替她说了，以自己妻子的名义。冯素贞捏了捏拳，天香如此，自己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看刘李二人尚在失态，便没有开口打扰，从张绍民那边绕到天香背后。
天香觉得自己肩上一沉，是冯素贞将手搭了上来。
冯素贞弯腰，她将头凑近天香耳边，轻声低喃，“天香，谢谢你。”
天香一愣，现时东方民一手搭在她肩头，又是弯腰贴近自己。只要后靠，便能将全身都投进他怀里。罢了罢了，天香叹息一句，既然他已有良配，自己又怎么能再打扰于他。
冯素贞感觉到天香身子一僵，继而不动声色的向左偏了偏身子把肩膀从自己手下挪开，心中惊异。但她没有说话，只是直起身来，站在天香背后。
天香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自己的身子烫出一个洞来。她知道他的疑惑与不解，但他千好万好，就是不该骗自己。天香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她将双臂交叠在桌上，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张绍民一直关注着天香这边。他看天香一路对吴王爱答不理，现在更是干脆的拒绝，心中有些奇异的感觉。张绍民长抒口气，松开一直掐着自己掌心的拇指。他看着假寐的天香，本想询问一声，但又瞥见吴王明显不悦的神情，张了张嘴，还是把口头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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