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面来咯。”老板一声吆喝，惊醒了各怀心思的众人。
冯素贞绕回自己那边坐下。她看其余四人俱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将面碗各自推到他们面前。
天香仍是趴在桌上，冯素贞瞧她一眼，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她从筷筒拿出两根筷子，码齐，放在天香的那碗面上。
吧嗒一声，是筷子敲在碗沿上的声音。天香抬了抬眼皮，她看李兆廷夫妇和张绍民已经开始吃面，自己对面的东方民刚拿起筷子。显然是这人替自己放好的碗筷，天香呼吸一滞，她很想狠狠揪住这个人的衣领，问他，他心里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若是有情，为何要背着自己与其他女子苟qie。若是无情，又为何要对自己这般好，让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张由他温情织成的网。天香忍了又忍，才将这股突如其来的无名火压下去。自从昨日知道吴王妃的存在，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像以前一般看待他了。
因着先前的事，李兆廷和刘倩皆是心事重重，便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发现天香的小情绪。张绍民看他夫妻二人都是埋头吃面不发一言，又看天香拿着筷子将碗里的面团搅了又搅，迟迟不动一口。相比较而言，好像只有吴王没有被先前的事情影响，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嚼着荷包蛋。张绍民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他还没有从被天香拒绝的悲痛中走出，就见到了天香与吴王不和。只是，今日的吴王非昨日的冯绍民。虽说他二人已无夫妻名分，但自己尚能察觉到吴王对天香的情意。若是在他面前贸贸然逾越了——张绍民咬了咬牙，天家心思深不可测，现在吴王是皇上心头好，自己若是触怒了他，那新朝的花名册上，就不知道会不会有张绍民这个名字了。思及此。张绍民默默按捺下想询问天香的心思，继续闷头对付自己的那碗面。
一席饭吃得悄无声息。天香放下筷子时，其余四人已经结束了。因得先前的事情，五人在原处坐了一会，没有人先开口。
刘倩眼眶仍是有些发红，她收拾一下情绪，说到，“时辰不早，我们走吧。”另四人点头应和。
天香最早站起来，她本想如先前一般去和刘倩一起走。但看到李兆廷搀着刘倩站起，又看到刘倩尚有泪痕的两颊，心中一个瑟缩，脚步就停在那里。
冯素贞没有漏过天香的小动作，她的视线扫过天香那碗基本没动的阳春面，眉头紧蹙。她非是迟钝之人，天香今日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不是避嫌二字能囊括的。昨日自己离开后，到今日自己去接她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冯素贞快速思考，是父皇发现了？还是天香突然想通了？
天香对自己刻意疏远，原本应该是最能让自己欢喜的事情。毕竟自己与她之间，隔着性别与人伦。如果天香能够从冯绍民那场大梦中醒来，自己欠她的就能少一点，自己也能更早还清欠天香的债。但是为什么，等天香真的不再亲近自己，自己心中却有那么多的不舍和不甘。冯素贞不想去直面自己的情感抑或理智，她闭了闭眼，等听到李兆廷说一句“这边走”，才睁开眼，继续跟在天香后头。
甫进山，松柏迎门。
正午时。赶早上山的人还未下来，贪懒下午上山的还在后头，一时间山野无人，倒显得有些小径通幽。天香走在最前头，一路松柏葱葱，将日头遮得严实。她举目四望，发现满眼皆是绿色，不由得就有些失望。天香心中郁郁，脚步就有些慢了下来。
原本走在她后头的冯素贞看天香无了一开始的兴奋，手中的那根甘蔗也从左右转动变成了干握在手里，不禁有些疑惑。她又看天香，见她原本四处张望的好奇视线也变作了垂头盯着脚尖，心中就有个想法浮现上来。冯素贞轻笑一声，她看天香渐走渐慢，已然落到了和自己并排，就轻咳一声，说，“皇妹可是在找红叶？”
天香咬了口甘蔗，她丝毫没有被看破的局促，只是在看到冯素贞似笑非笑的熟悉表情时哼了一声，暗暗腹诽，‘还是这副欠打的样子’。以往冯绍民每每看破自己心思，总是不会直接挑破，而是假装正经地询问自己，惹得自己气急出手。
冯素贞看天香表现，原本的五分猜测就落实了十分。她环顾一周，才说，“紫霞山山脚多松柏，要想看红叶，至少得到了半山亭才行。”
天香不搭话。冯素贞看她眼珠一转，脚步又重新变得轻快起来，便知道天香听到了自己所言。至于她的反应，冯素贞心上无奈，等这次回去，还是要好好问问她。
后头的李兆廷听到冯素贞说话，就快走了两步上来。他对天香摇了摇手，说，“吴王说对了一半。但如果想看到最好的风景，还是要登上鬼见愁。”
“鬼见愁？”天香言道，“这个名字好玩，有意思。”她看李兆廷一脸高深莫测，显然是话没说完，就继续问，“嗳乌鸦嘴，那上面是怎么好看？”
张绍民亦是走上前来，他看天香对鬼见愁十分感兴趣的模样，略是责备地看一眼李兆廷，才对天香拱了拱手，说，“公主，鬼见愁地势陡峭，也没有直接上去的道路。公主金枝玉叶，我看，上完半山亭，我们还是去永安寺吧，那里也是看红叶的一处好景。”
天香不接，她仍是瞧着李兆廷，等他说话。
李兆廷被张绍民瞪得缩了缩脖子。三年前他与冯绍民刘长赢本打算攀鬼见愁，却因骤然落下的暴雨不得不改道永安寺。今日天朗日清，最是适合登山，若能一登鬼见愁，也算圆了自己与两位挚友的心愿。李兆廷看了看刘倩与冯素贞，他不是逞能之人，自己计划登顶，也是想着，在场几人除了自己皆有武功傍身，轻易不会有变故。只是现在被张绍民一打断，若是再坚持，好像就显得自己不顾天香和吴王安危了。李兆廷心中纠结，便不敢直接回答天香。
冯素贞看到李兆廷眼中犹豫，略一转念就明白了李兆廷心中顾忌。她自己亦是十分想去鬼见愁上看看，只是今日天香看着身子不爽快，保险起见，还是采纳张绍民的建议比较好。思及此，冯素贞轻咳一声，她正打算说话，就听到天香继续说，“我闻臭大侠行走江湖，怎么会怕这小小山峰，走，我们去爬鬼见愁。”
冯素贞一口口水呛在喉咙，她咳嗽了几声，天香就扭过头来看她，冯素贞借机提议，“我看，我们还是去永安寺吧。”
天香有些不快，她瞥了冯素贞一眼，撇过头去，说，“胆小鬼，你要是怕了，可以先去那个什么永安寺等我们。”
冯素贞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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