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亭找了点水，又从身上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沾湿。看着站在一旁带着疑惑和畏惧的男孩，犹豫了一下便将还在发抖的孩子搂在怀里，只觉得他背部僵**一下，继而又松懈下来。柳亭轻柔地擦拭着他沾满了血迹的脸。这才看清了男孩的模样。
男孩棱角分明，一双眼睛镶嵌在精致的脸上闪烁着神秘的色彩，肤色很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从刚才那些人的话里知道他已经有十余岁了，但大概是没吃过多少饱饭的缘故，身形消瘦，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与当地人的样子有很大出入。
柳亭在心里叹了口气，调整着自己的语气，问：“可有名字吗？”
男孩摇摇头。
“你们可是与那男子结怨？”
男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犹豫半响，然后从亵衣里翻出一个缝补好的小袋，里面装着一颗蓝得纯粹的宝石。
“这个……他们……要……娘说……不行。”他断断续续地用几个词解释缘由。
他被发现时已被狼群养了几月，身上除了一件红色襁褓，就是这颗看起来不菲的宝石。这几年战事不断，南方的百姓尚可靠存粮度日，可这西北地区存活日益艰难，于是有人便把主意打在了这颗宝石上。
柳亭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愿意和我们走吗？”
他知道这个男孩其实已经没有退路了，可是依旧想给他选择权。即便这样的选择是血和泪水掩盖下的一片荒芜。
男孩盯着他愣了很久，又转头看了看顾易水，右手攥地一片青白，然后怯生生地说了句：
“好。”
“既然没有名字，”
顾易水在旁插嘴了，“往后就叫顾垚。跟我一起回军营，军营里生活辛苦，但是若你想学什么，想做什么，随心便是。哪怕是要报仇雪恨，也不会有人拦你。”
男孩这才意识到刚才身手不凡的人应当是什么将军，喃喃道“报仇”，于是双眼从刚才的迷茫瞬间闪烁出仿佛寻到猎物的光芒，立刻向着顾易水跪下，双膝碰撞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于是这一跪，往后的数十年里，便于此人生死相依了。
让顾垚休整一会，柳亭便说他去打点水喝。
他站在潺潺流水边，水面能倒出自己的身影。还有点血迹沾染在头发上，用手帕一擦便是血红一片，血腥味笼罩在自己身上，像深陷走不出的深渊。
柳亭就这样看着自己发愣。
他还记得刚才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喊，热血扑在脸上，温度那么炽热，可传达到心尖却是彻骨的冷意。他这么多年行走在江湖，不是没亲眼见过生死，不是没被颠倒的善恶所吓过。可是只用命数一词诉说这样的劫数却显得太过清冷，好似善意被击退，爱意被隐藏，所有的温情没了慰藉，只剩下死生有命。
他只觉得心寒，入了冰窖，浑身冷到发抖。
可是此时有人把他拥进了怀了，那个人带着温暖，将柳亭环在了怀里。
柳亭先是一愣，他心里满满是那个女人一腔爱意却无法护着自己孩子的痛楚，他想，倘若可以，自己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情感，也想要全给身后这个人。
于是，柳亭转过身面对他，红了的眼睛埋在顾易水的肩膀上，终于抬起双臂，绕过他的腰，将这个怀抱结结实实地拥有了。
“他太像我了，”柳亭说话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那年除夕，赵老爷带着少爷去北方没来得及回来，太太在府里发了脾气，大家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老爷待我很好，让我和少爷一起读书认字，少爷也不嫌弃我，偶尔带我出府去看看，新鲜玩意儿也备上我一份，后来久而久之，府中下人多，总有几个红眼的，在太太面前也不知胡编乱造些什么，那个晚上穿着单衣，就被赶了出去。”
“那年南方难得下了雪，我冻得神志不清，也就是那个时候遇到了师傅，他把我带回梓仁堂教我医术。“
“我好像，总是能遇到贵人。”
顾易水闻言，紧紧搂住他，吻了吻他耳廓，沉声说：
“你才是我的贵人。”
顾垚带他们找到了药材，只是山路多曲折，人烟稀少，着实不好采摘。而顾易水有意考验他，便指定山坡边的药材，要他爬上去。顾垚沉默着，继而便转身攀爬而上。
只是他太瘦了，四肢使不出力气，汗水从额头处密密地冒了出来。他咬着牙齿，青筋爆出却也没回头说一声不。柳亭在山脚看着，心里有些担忧，只能狠狠盯着他瘦小的背影，防止出了什么意外能最快冲出去救他。
顾易水靠着山石，似乎思考着什么。
顾垚摘到了草药，转头挥了挥手，却不知道如何下去了。他不敢随口说出让谁帮帮他，让谁救救他。在他短暂的十多年的生活里，只有陌生的恶意和深入骨髓的冷漠，他闭上了眼睛，做好了摔下去的准备。
像他无数次的生活一般。
背后是湍急的河流，是凌乱的石子，是刮伤的血痕和黑暗的未来。
可是有人抱住了他。身后传来的温度在这秋日里太不合时宜，竟让他产生了莫名的依赖感，顾垚诧异地抬起头，和顾易水的视线相对。
顾易水抱起了他，轻松地下了山。
然后说：
“往后，不用再摔下去了。”
顾垚揉了揉眼睛，才发觉鼻尖有些酸楚。他从怀里离开，就看见柳亭带着笑意看他。柳亭的眼睛上弯，眸子里仿佛有星辰闪烁，摸了他的头发，像是安慰又像是埋怨：“怎么下不来也不说一声。”
而后顾易水不再让他爬山了，自己背着个篓子移动来去。柳亭从怀里拿出了油纸，偷偷摸摸地塞进顾垚的手里，说：“回去可别告诉周副帅。”随后也跟着顾易水采摘去了。
顾垚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里面是保护地好好的两块糕点。纸张还带着柳亭的体温。顾垚没舍得吃，重新包装好也学着柳亭的样子揣在怀里。看着远处走在一起交谈的两人，双眸下垂。
秋风萧瑟，寒冬将至。这片荒凉的土地上第一次让他开始回想初春的样子。身上衣裳单薄，但怀里却隐隐约约传来了难以忽视的温度。好像他曾以为干枯的生命之树，突然迎来了水源，混合着希冀铺天盖地而来。
柳亭回头看了顾垚一眼，嘴角轻微上扬，看着篓中差不多已经满了，便拍拍身上的尘土，招呼顾易水往回走。
“为何取名为垚？”柳亭问。
顾易水也看了一眼呆站着的顾垚，轻声说：“山高为垚。这里的山困不住他的，他自己就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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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有很多虫.....等我晚上再来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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