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吃饭的时候，华婷婷首先给我盛了一大碗菜汤和两个馒头，“今天你是客人。”她依然打趣地说。“什么时候我被协会排除在外了？”我也玩笑道。“岂敢！不过今天是我当政。接着哟！”
柳风坐在我身边，见开朗的华婷婷对我如此热情，也说：“今天你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婷婷部长的招待吧！”说着冲华婷婷直笑。
“就是嘛。”华婷婷把卤肉盘子向我推近了一些，“学校的伙食越来越差了，今天的肉还是我去争取得来的一点点特殊供应呢。多吃一点。”
“婷婷就是能干。”柳风由衷地赞赏。
“能干说不上。三天吃不到两片肉，运动员受得了吗？明天入围就要拼搏了。小柳，你也吃呀！”她给柳风碗里夹去一块肉，又回头喊道，“黑熊——你过来！”
我早就注意到，黑熊蹲在不远处，一手端碗，一手拿馒头，闷头闷脑在那里吃喝，还不时向我们这边瞟瞟。听到华婷婷的召唤，他立即大步朝我们走来。走来后又不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他瞧瞧柳风，又瞧瞧华婷婷，犹豫不决。华婷婷说：“盯什么盯？就坐这儿！”同时伸手在她身边的地上点了点。黑熊听话地在她指定的位置坐下了。坐是坐下了，从此大家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运动员回校的时间，或早或晚，任其自便。返程的路上，我察觉黑熊在我们后边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提醒柳风，柳风头也不回地说“别理他”。
“我觉得你对他的论文批评得是否过火了？太伤自尊了吧。”
“不‘过火’他就得意忘形，不‘伤自尊’他就纠缠不休。烦人！”
我说：“黑熊好像还是挺单纯的。”
“没错，单纯得没有头脑，没有主见；这种单纯也极容易被污染，变得平庸，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甚至成为人家的工具, 做人家的鹰犬。”
由此，我想到、同时提起常思红和杨玉林这类人。
“他们嘛……也‘单纯’，杨玉林是常思红‘单纯’的工具，常思红是刘秘书‘单纯’的鹰犬。”
“常思红可能不那么单纯。”我说, “他是有自己的政治野心的。”
“那也是‘单纯’, 是单纯的虚伪。”柳风决断地说，“用政治上的假进步掩盖内心深处的真丑恶, 彻底的虚伪不也是一种‘单纯’？纯粹的虚伪。”
诡辩。我想, 说不定，常思红们骨子里就认为自己正确, 认为当今天下原本就该是他们这种人的, 因此他们的为人行事并非完全出于虚伪，而是如某些理论家所说是一种“革命的自觉性”。但我没说出来，于是又笑问：“那么王德明呢？”
“王德明嘛……也算‘单纯’, 甚至可以说更为‘单纯’。”她反问我，“你没听同学们背后议论他吗？”
“你指的是什么？”
“同学们说他上大学好像‘纯粹’就是为了找对象。”
“哈哈，没错。”我忍不住笑问，“他是不是一直在追你？”
“没错。”她红红脸说，“比黑熊更烦人。”
“烦人”，是对热情过度的反感，还是满意的反语？我忍不住进一步问：
“那你……是什么态度？”
“不冷不热, 既不迎合，也不得罪。”
我想，她说的应该是真话，也只能如此吧。王德明还不如魏惠民，她怎么会喜欢他呢？但王德明毕竟是同班同学, 又是系里乃至是院里领导眼里的优秀党员，非不得已, 没有必要得罪他嘛。
想着想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有鬼。一直以来, 尤其是近来，凡是讨好柳风与柳风亲近的男人, 我在心理上多少都有些排斥。这排斥意味着什么？啊，啊……我现在不是无暇顾及这些事，不愿在情爱方面花时间吗？
“啊啊, 对了, 你审了我半天，现在, 是不是该我审你了？”
我与她同道，往往是我稍逊后半步——这种逊后并非故作礼貌，更非由于卑怯；在下意识里可能是出于对她的敬重，抑或还可不时瞟一瞟她那端庄高雅、亭亭匀匀的身影？没想此时她突然驻足侧头，用调皮的眼睛盯住我，而且话题又是那么陡然大转弯，令我进退无据。她用的两个“审”字我听得明明白白，而且立即就意识到了它们的内涵：前一个“审”，点醒了我一路问话连自己都还没闹醒豁的潜藏在我心中的“鬼”；后一个“审”，似乎是预告我，在情爱方面，今天，她要彻底撩开我心的窗帷。就像一个毫无心理准备的战士，行军中，转角处，蓦然迎面碰上了举枪喝问盘查的敌哨。真是猝不及防啊！我该如何应对？
“审……审……你？”情急之下，唯含糊其辞，“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她的情绪像受到了打击，“时至今日，你对我依然还是‘随便’……‘随便’这个态度？”
“没有哇！”我赶忙声明，“我不是那个意思，怪我表达得不够确定……”
“那是因为你的心原本就‘不确定’。近两月来你为什么还老是躲避我？”
她密睫黑亮而又微微上翘的眼睛，慑人心魄，敏捷而严密的头脑，又让我深藏着的犹疑的灵魂无可逃避。毫无疑问我是爱慕她的，但这爱的情感的确还不那么强烈，还说不上“儿女情长”。扪心自问, 她清丽俊雅，不同凡俗, 刚毅的后面亦不乏女性的柔情——是不是她的刚毅……刚毅的一面弱化了对我的吸力？理性地想, “侠骨柔肠”不更好吗？而直接的感觉，纯然的女人的柔情和性感似更让男人动心。男人, 作为男人，本人未能免俗，不然，汪玲玲袅娜的腰身，罗绮纹丰隆的胸脯，史季芳娇羞的情态，就不会有时也让我的心产生某些莫名其妙的情愫啊。该死！当然，也许是现在我实在是还无暇顾及情感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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