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弟妹们很小时,欧内斯托常对他们说:要是你们穿过高速公路,哪怕只一次,母亲也会杀了我。
其实他们从来没有穿过高速公路。
这一年,在冉娜和欧内斯托的这一年,弟妹们几个月里每天看见这两位被他们热爱的兄妹离去而感到痛苦,当痛苦稍稍减缓时,他们继续去高速公路附近看看,但总是在公路这一侧,即他们居住的这一侧——塞纳河上维特里。
然而较大的几个孩子,也就是替代冉娜和欧内斯托看管弟妹的孩子,他们已经开始观望塞纳河对岸的那座城市了,他们从未去过那里,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
后来,在那个夏季的一天,弟妹们抛下了高速公路。有一天,维特里所有的孩子都离开了他们童年时的那个大空洞,那个黑色水泥滩,因为对这个禁止通行的高速公路的恐惧持续太久又未得到应验,因为维特里所有的孩子都在等待——他们认为是在绝望中等待——等待他们童年的这个黑色滩被摧毁。
现在,他们从柏辽兹街、天才街、比才街、奥芬巴赫街、莫扎特街、舒伯特街和梅萨热街爬到维特里的小丘顶上,他们去楼房的院子里、别墅之间的小径上或者老高速公路坡上的矮树丛里,去这些地方找回已经远去的恐怖游戏,他们冒险地玩捉迷藏,或是当夜幕降临到维特里时,或是当维特里燃起了灯却被暑热逼得人去楼空时;这个维特里一动不动,它直接从被烧毁的那本书中跳出来,从没有黑夜的耶路撒冷君王的花园里跳出来。
父亲和母亲正在厨房里。周围无人。光线更柔和,是五月里黄昏时的光线。
母亲:……真叫我激动,埃米利奥……(片刻)你知道他现在学什么了……化学……自己学……他读化学还懂化学……
父亲:他听听就明白了。我见到他待在墙外……在维克多·雨果中学……那堂课是讲醚……(C2H5)2O……他在那里听。他没有看见我。他像个陌生人。
母亲:陌生人……
父亲:是的。
沉默。
母亲:昂里科,我不想告诉你,但是中学也结束了……再过两个礼拜就结束了……现在是上大学……他要去巴黎,读大学……
两人都不说话。他们害怕,但不再说出来。害怕让他们胆怯。
父亲:他到底要走到哪一步……这个孩子……这个小孩……别再哭了,吉内塔……这总比他死了强,只好这样说了。
他们沉默了许久。母亲又开始说话。
母亲缓慢地说:我原想对你说,埃米利奥……我不是无缘无故地哭,埃米利奥。我心里也很难过……很激动……智慧离我们这么远,可现在我们孕育出来了。
父亲:我也在想其他的孩子……所有那些小孩子……那一帮小孩子……
沉默。
母亲安慰地说:还不到为他们流泪的时候,埃米利奥……谁知道呢,他们还太小……不过也许他们不会去别处……是的,他们会留在这里,成为维特里人,然后呢……这不是难事……
沉默。
父亲:你说欧内斯托要走了……
母亲:这你知道。
父亲:远离法国。
母亲:哪里都去。这你也知道,埃米利奥。
父亲:因为这个知识……
沉默。
母亲:有了这知识就是注定了的。
父亲:别说了,埃米利娅……
沉默。
母亲:小姑娘也要走。
父亲:她生来就是待不住的,她也是……小姑娘……真是难以忍受……小姑娘,不再在这里了……不可能,可怕,可怕……
母亲犹豫着,说了出来。
母亲:还不止这些,埃米利奥,你也知道。
父亲说他知道。
又是眼泪。父亲又在流泪。母亲拉过父亲的手,试图分担他的痛苦。
母亲:对我来说这是极大的幸福,埃米利奥。
沉默。父亲只知道流泪。
母亲将埃米利奥抱在怀中,将脸转开。
母亲:听着,埃米利奥……如果这小姑娘与欧内斯托分开,她会自杀的。
沉默。接着父亲用哽咽的声音提问。
父亲:你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
母亲:因为如果当初我与你分开我就会这样做。
他们相互拥抱。
父亲:这叫人多么难受,埃米利娅,多么难受……
母亲: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埃米利奥。有一天孩子们会走的,那就是悲哀。
沉默。
母亲:我向你承认一件事,昂里科……当他们很小时……有时我真想抛弃他们,这我从来没有告诉你。
父亲:我有时猜得到……
母亲:我想抛下你们。永远不回来。
父亲:你总是对生活要求太高了,吉内塔。
母亲:不是这样,埃米利奥。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
沉默。
母亲:就是现在我也不知道。
欧内斯托和冉娜将弟妹们留在苜蓿地里,自己站在小屋前的小路上。父亲和母亲在厨房的玻璃窗后看着他们,但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冉娜:小学教师通知了国民教育部。部长召见了市长。还有一位从巴黎来的人。他们谈了很久,同意送你去美国一所高等数学学校,让你以后当老师。
沉默。
欧内斯托:那时谁在厨房?
冉娜:母亲和我。父亲不在。
沉默。
欧内斯托:她什么也没有说?
冉娜:没有。父亲也会一样的。他们会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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